至於是幾日……他們誰也不能保證。
白靈君有些惱了。「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好是壞,也就一句話的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打什麼機鋒?」
華少陽畢竟年輕,反應快一些,立刻裝頭痛,又躺回枕上閉目休憩。
老大夫暗罵一聲,奸詐!但白靈君虎視眈眈地看著他,看得他背後都流出冷汗了。這問題……該怎麼說呢?講實話?未免太傷白靈君的心;說謊?唉,只怕挨過這一回,待下回複診,如此難關,還要再闖一次。
老大夫萬分為難,只好偷扯華少陽的衣袖,讓他想辦法幫忙。
老大夫也看出來了,白靈君待華少陽確實不一般,雖然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但瞧她的緊張模樣,華少陽說的話她肯定買帳,老大夫也就脫離苦海了。
但華少陽堅持裝死。第一,他不想傷白靈君的心,第二,這年頭好人都不會有好報,做太多好事,還要小心死得淒慘,比如他那倒楣的師父清風道士。
所以華少陽只做對自己有利、且能讓他開心的事,至於別人的麻煩……死道友,不死貧道,他才不管咧!
而今,他覺得讓白靈君高興比什麼都重要,所以……與他無關、與他無關……就算老大夫扯斷他的袖子,他還是只有一個答案──與他無關。
「喂──」白靈君正要必雌威,砰,一聲巨響,柱頭兒突然急匆匆地撞開門跑了進來,兩扇門板當下四分五裂,碎裂的木片帶著巨大的力道飛向房內眾人。
華少陽正欲起身抵擋,忽地,白靈君窈窕的身影擋在他身前,將他護得嚴密周全。
他一時有種錯覺,這是白靈君嗎?還是他那個傻氣、卻很好心,很有本事、很善良,待他比親生爹爹更好的師父?
「師父……」他低聲呢喃著。自清風死後,至今他沒掉半滴眼淚,他只恨老天沒眼,好人完全沒好報。
可此刻看著白靈君的背影,他的心口卻忽然有些熱了。
她為什麼要對他如此好?他是來騙她的啊!
傻姑娘,你知不知道?善有善報是騙人的,這年頭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填屍骸。你這樣毫無保留地為人付出,早晚要吃大虧的……他暗暗想著,心裡為她好疼,好疼。
在白靈君的周全護衛下,華少陽別說受傷了,連根頭髮都沒掉。
倒是老大夫倒楣,被碎門板砸到手臂,登時紅腫一片。其實他受的傷應該更重,是華少陽暗地時以指風彈飛了襲向他身體要害的碎門板,否則明年的今天恐怕就是老大夫的忌日了。
在白靈君的努力和華少陽的暗中相助下,一場禍事總算迅速落幕。
她一腔怒火轉向柱頭兒。「跟你說過幾次了,進來前要敲門、要敲門,你完全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不是的……」柱頭兒第一次見白靈君發這麼大火,徹底慌亂了。「小姐,我真的有事……小姐,對不起……我我我……她她她……那個……老爺……」
「柱頭兒,小姐只是一時情緒失控,你且放寬心,將事情慢慢道來,我相信你的急迫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一定可以讓小姐消火。」一把溫潤的男聲響起,卻是華少陽開口為他開脫。
他看見柱頭兒撞破門板的剎那,臉上滿是驚慌,必定是有大事發生。
而柱頭兒的腦筋本來就不太好,再被白靈君一罵,還怎麼說得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此出言替其緩頰。
聞言,柱頭兒怔怔地看著他。華先生……他為何要替他求情?他一點都不想領受他的好意。
柱頭兒最近好委屈。因為華少陽的關係,他和小姐之間突然疏遠了好多。
大家都說小姐是喜歡上華少陽了,但柱頭兒不信,他才是跟小姐最久的人。小姐就算要喜歡,也應該是喜歡他才對,怎麼可能喜歡那個認識沒幾日的華少陽?
可小姐花在陪伴華少陽的時間確實非常多,多到……
憨實的柱頭兒很少會思考,羨慕或者嫉妒某些東西。
但這回,他是真真正正地討厭華少陽了。
都是他,是他破壞了自己與小姐的關係,這世上若沒有華少陽該有多好──
華少陽注意到他眼裡閃過的銳芒,心頭一凜,不記得自己幾時得罪過他,怎麼替他說話,反招了他的怨恨?
真是……呸!華少陽暗自咒罵一聲,好人果然都是做不得的。
白靈君卻是在華少陽的提醒下,才記起要問柱頭兒,究竟是什麼事惹得他這樣大驚小怪。
「你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若真是要事,我便饒了你這回的錯誤,否則……你給我抄一百遍論語去!」說到最後,白靈君是用力吼出來的。
這是柱頭兒第二次差點傷到華少陽,萬一自己的反應慢一點,華少陽會有什麼下場?頭破血流?還是骨斷筋折?
不!光是想像華少陽已病弱的身軀又要添上新傷,她心裡的怒火就像澆了火油似的。
「小姐,我──」柱頭兒口才本來就不便給,這一緊張,更講不清了。「她……是老爺叫我來的……」
「老爺為什麼叫你來?」
「因為虢國夫人來了。」在白靈君的徐徐相問下,柱頭兒終於說出讓他緊張的真正原因了。
「她來幹什麼?」這會兒不只柱頭兒著急,連白靈君的臉色也都變了。
「說是來找小姐的。」
「我當然知道她是來找我的。」整個白家,也就她跟虢國夫人有些交情。
「不知道,我沒問。」而且在老爺和虢國夫人面前,也沒有他開口的餘地啊!「不過……她會不會又想打馬球?」
「不可能。」馬球對虢國夫人而言只是一種消遣,還沒重要到讓她登堂入室找白靈君的地步。她一定有別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白靈君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半點理由,只好先去見虢國夫人,再見機行事。
「柱頭兒,你留下來保護華先生和老大夫,我去見虢國夫人。你記住了,一定要護得他們周全,知道嗎?」
「是!」柱頭兒滿心不願地點頭,他為什麼要保護華少陽?他討厭他都來不及,卻要守護他,真教人心火難平。
「那我去了,這裡就交給你了。」白靈君對柱頭兒說完,又細細叮囑了華少陽半天,無非是讓他吃好、穿暖,千萬保重身體,小心別受傷了……總之,白癡都聽得出她話裡的綿綿溫情。
老大夫不禁感歎,他從小給白靈君看病到現在,幾時見過她如此碎嘴、嘮叨?那個果斷、強悍不輸男兒的白大小姐已經被一個病書生化成繞指揉了。
這真是個奇跡,原來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遇上愛情,都要改變。
可老大夫還是很高興,自己看著長大的小丫頭終於長大了,但願未來不久後,他能喝到他們的喜酒。
不過……開心是好,但白靈君已經叨叨絮絮兩刻鐘了,到底還要講多久?
愛情啊……唉,果然是世界上最麻煩的東西。
第4章(1)
剛聽柱頭兒說虢國夫人來訪時,白靈君是一頭霧水,那位眼高於頂的皇親國戚,怎會無端降臨白府這小小的商人世家?
但看到虢國夫人後,她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虢國夫人打扮得非常美艷,艷紅綿緞纏成牡丹開,露出半抹嫩白如雪的胸脯,外罩同色薄紗。烏髮梳成墮馬髻,配以鳳凰叼明珠的金步搖,耳畔紮了一朵鮮艷欲滴、彷彿剛從枝頭摘下來,仍帶著清新露珠的紅牡丹,恰與衣衫相稱,奢華嬌麗得教人移不開眼。
虢國夫人向來不喜歡化妝,連李隆基舉行御宴,她也只點了胭脂便素顏露面,內侍小聲提醒她,這御宴非同小可,夫人不可無禮,她卻道:不願脂粉污顏色。
李隆基知道後,大樂,對於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姨子越發親近起來,幾年前還花了兩百萬給她蓋房子,屋宅聽說造得富麗堂皇,堪比皇宮。
但今天,那不喜「脂粉污顏色」的虢國夫人卻薄施淡粉,氤氳水眸彷彿漫著迷濛的霧氣,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發春。
聽說,她只有看中某良家少男、朝中大臣或者有婦之夫時,才會出現這種打扮,而她今天以此等面目出現在白府……為什麼?
白家有誰會如此倒霉,被這個如虎似狼又心如蛇蠍的女人看上?
老爺嗎?白靈君想一想,搖頭。她爹或許風度翩翩,但現已年邁,不像虢國夫人喜歡的那種青春勇猛的男人。
那是……柱頭兒?更不可能。她帶著柱頭兒與虢國夫人打過幾次交道,夫人若對柱頭兒有興趣,早下手了,怎會等到現在?
那會是誰?白家沒有其他更出色的男子,除非……
白靈君從未如現下這樣緊張,幾乎無法呼吸。
她想笑,和虢國夫人虛與委蛇,看看能否將她哄走,若有事情,改日待她有了準備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