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冰!」
看不完的山林,說不盡的驚喜,沁涼雪水令她精神一振!她捧起溪水,喝了幾口,雙手再一撩,盡情地往燥熱的臉頰潑灑水花。
吱吱!
好像有什麼動物的叫聲,她好奇地瞧了過去,只見從溪水上游滾下一團白色事物。溪水不深,僅及小腿,應該是淹不死那只好像滾到失去知覺的小動物,可是溪水冰寒徹骨,難道是凍壞了,被溪水沖下來了?
咕嚕隆咚咚,小白事物滾了又滾,正好就在她眼前被兩塊石頭的縫隙卡住,停住不動了。
「啊!」她驚叫一聲,立刻起身踏進水裡。
啊!被人看見了!他睜開眼,也是暗叫一聲。他從山上幾百尺處隨水沖下來,滾得不亦樂乎,此刻躺在石頭縫中沖涼,正是痛快舒服的時候,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小姑娘啊?
「這裡怎會有小白狗?」她伸手一抄,從石頭縫中拉它出來。
喂,小姑娘,我是狐狸,不是小狗好不好?有口難言!他遇到人的原則向來是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這小姑娘好快的動作,一下子就將他抱住,她急什麼急呀!
「你還活著?謝天謝地!」她用力抱住「小白狗」,坐到溪邊石頭,拿袖子猛擦它的身體,憂急地道;「這水好冷,你一定凍壞了。」
小姑娘,你沒瞧我穿了白皮裘嗎?小弟我天生不怕冷的。算了,不跑了,她又搓又按摩,倒是挺舒服的,他一身筋骨都活絡起來了。
「小狗,你怎麼跌到水裡了?」她將它擺到膝頭,又抓起乾淨的裙擺,上上不下,前後左右,忙碌地將它擦乾,一不小心拉到下面一截短短的硬物。「啊啊啊……」她立刻漲紅了臉,手勁輕了些,卻還是好奇地拿指節頂了頂,恍然大悟地道;「原來你是公的!」
啊嗚,我的命根子啊!長到三百歲,竟然頭一回讓人摸了,這會不會破壞他的道行呀,嗚!好慘。
抬起臉,望向這個不經意摸到他寶貝的小姑娘,一看之下,不覺傻了眼,就直直盯住那張白裡透紅的嬌俏臉蛋。
「你好小喔,才我手腕到手肘這兒。」她拿手臂比了比它的身形,又順了順它滑溜的尾巴。「這尾巴好漂亮,倒跟你身子一樣長耶!我來猜一猜,你應該剛出生沒多久吧?」
三百歲了,都可以當你的曾曾曾曾祖爺爺了。他學大姐瞪人。
她將它擦了又擦,幾乎將它擦到半干,這才發現它定定地望著她,也就跟它四目相對,望進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瞳眸。
「你好像有靈性,一直看著我?」她開心地以手指為它梳理白毛。「你真漂亮,我沒看過毛色這麼白、這麼亮、這麼乾淨的小狗,好像白雪堆起來似的。瞧你剛才渾身都是泥巴青草,是想洗身子才被水沖走的嗎?下次可別這麼頑皮了喔。」
小姑娘,我很高興你誇讚我好看,可我再說一遍,我不是小狗。
「哇,你的眼睛好黑!好像照鏡子,我都跑到你的眼睛裡頭了。」
可不是嗎?他都看呆了,整個視野就是這張小巧的臉蛋,兩道彎彎的柳葉眉,一雙眨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帶著盈盈笑意的嫣紅唇瓣,看了就令他很歡喜──嗯,這就是大姐說的賞心悅目吧?
「呼,山上果然涼。」清風吹來,她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才放開手,他立刻跳下地,跨了前腳就跑。
「啊……你要走了?」
他讓那略帶失望的聲音給定住了腳步。
回首看去,卻見她又綻開笑靨,歪頭瞧著他,一邊脫去濕透的鞋襪,一邊說道;「你真聽得懂我的話?這樣子看我?也罷,你回去玩耍,我也該下山了……嗯,總是要下山的……」
她的語氣變得幽微,說是要下山,卻仍坐在石頭上,隨意拿裙布將腳掌抹了抹,再將一雙裸足藏進了裙子裡,屈起雙腳,兩手抱住膝頭,將自己蜷曲成一團,仰起臉蛋,望看幽深樹林上頭的一小片晴空。
雖然她沒有蹙眉,他卻讀出了她心頭飄來一團烏雲,烏煙瘴氣的,將她那清秀甜美的容顏給遮得黯淡了。
小姑娘有心事?他打心眼兒明白,她是個好心腸的小姑娘,為了「救」他,弄得渾身濕涼,衣裙也髒了,此刻還冷得微微顫抖呢。
他不要她不開心,他想為她吹走那朵礙眼的烏雲。
想也不想,本能地一躍而起,湊上臉,伸出小舌就往她臉上舔去。
「哈哈,好癢!」她回過神,驚喜大笑,順手一摟,就將它抱進懷裡,將她的臉蛋貼上它的小狐臉,笑道;「你不是走了嗎?還想跟我玩呀。」
是呀!小姑娘,別憂愁,我們結伴兒一起玩。
重新見到小姑娘的笑靨,他樂得直想歡呼打滾;能逗她開心是最好的了,他更沒想到小姑娘臉兒如此柔軟,香香的,綿綿的,暖暖的,令他忍不住又去磨蹭她的臉,拚命舔了又舔。
「呵呵!」她完全無法招架他的熱情,就任他在她臂彎裡翻滾亂舔,臉上又是小舌的溫熱,又是細毛的搔癢,撓得她忍不住咯咯大笑。
「哈!瞧你,真會撒嬌。」她實在是癢得受不了了,趕忙將它舉了起來,用力往它的小狐臉親了親,笑道;「這樣你癢不癢呀?」
啊啊呀!讓小姑娘親著了!
天哪!好香軟的唇啊!這是什麼感覺?雪崩了,天地倒轉了,日月星辰在天空跳舞了,他在小姑娘的大眼睛裡轉圈兒、轉圈兒……
「怎麼發呆了?」她抱住它的小身子,赤足站了起來,笑道;「來!你一定會爬樹,我們去樹上捉迷藏……」
「曲家大小姐,什麼事這麼開心?」
幽靜林間迸出一個粗嗓子,她的笑臉硬生生僵住,明眸裡的笑意也倏忽消失無蹤,雙手立刻往下放開,低聲道;「快跑!」
他察覺到四周空氣的異樣,雖然不捨小姑娘的溫馨香氣,但還是順勢溜下,決定躲到一旁靜觀其變,若無必要,他不會干擾人界的事務。
「是白狐!快追!」那個粗嗓子異常興奮,忙不迭地命令道;「快!我要剝了它的皮,小是小了些,正好拿來做我的暖手套。」
「是,少爺。」四大隨從放下扛在肩上的涼轎,立刻就追。
「等等!」曲柔急忙轉過身,氣憤而焦急地道;「姓石的,我不准你傷害那隻小白狗!」
「小白狗?不是難得一見的白狐嗎?」來人站起身來,不解地眨眨圓圓的眼睛,拿帕子擦了擦額頭汗水,咧出一張無害的笑臉。「好吧,小狗也好,狐狸也罷,我辛辛苦苦一趟上山,總得先跟你談談正事。」
這個青年公子笑語晏晏,身穿滾金線雲紋蔥綠綢緞袍子,一張圓圓的娃娃臉,一副圓滾滾的身材,露出袖口外的手掌也是圓圓厚厚的,加上二十年來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乍然一看,白白胖胖,笑容可掬,就像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大嬰兒,十分討喜可愛。
然而,曲柔和江漢城的百姓都知道,他是笑裡藏刀,真正殺人不見血的小惡魔,任誰惹上石伯樂石大少爺,那可不是一個慘字了得,就像她家……
既然逃不過,她只能面對。
「你來做什麼?」她毫不畏懼地瞪視他。
「做什麼?」石伯樂嘴角往上一勾,笑容裡有說不出的邪惡。「要回我的十萬兩白銀呀。」
「期限還沒到,你來早了。」曲柔不客氣地道。
「是啊,只剩下三天期限,可你那兩個不濟事的哥哥籌得出十萬兩嗎?該不會還不出錢來了,全家躲到這深山裡來吧?」
「是我爹生病了。」她恨恨地道;「你的手下天天上門討債,讓他不得好生靜養,所以我們才搬出城。」
「是嗎?我找到你們山下的房子,你爹還有力氣罵我出門哩。」
曲柔沒有心思猜測是誰走漏消息。曲家一大家子八十幾口人,連夜分七路逃亡躲債,總有多嘴的家丁貪圖賞錢而洩密吧。
石伯樂狀似憐愛地看著她,無限感慨地輕歎一聲,隨即又挑眉笑道;「我也不是不講理,人家生病總得心存憐憫,可別一不小心將人給逼死了。所以剛才我跟你爹說了,很簡單,曲大小姐貌美如花,你到我的艷香閣,我就不催債;曲家什麼時候還清十萬兩,我就什麼時候讓你贖身。」
曲柔大驚!艷香閣乃是石家眾多產業之一,也是江漢城最有名的妓院,每到入夜時分,燈紅酒綠,門庭若市,男人縱聲狂笑……
「你欺人太甚!」她不願在他面前現出絲毫畏懼,不甘示弱地回道;「你盡做傷天傷理的勾當,不怕死了遭報應嗎?」
「呵,報應?」石伯樂不屑地道;「那些和尚道士沒我賺錢的本事,淨編些唬人騙錢的說詞罷了。」
「哇嚇!」幾聲驚呼傳來,四個隨從像滾球似地摔了回來。
「笨蛋!連一隻小狐狸都抓不到!」石伯樂見他們兩手空空,立刻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