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以為然?」他失笑的問。
「我九歲就認識你,你哪一天不想著怎麼欺負我?我可沒忘記你丟在我床上的老鼠和娛蛤,嚇得我好幾夜不敢睡。」那時的他最愛裝神弄鬼,總是躲在陰暗處嚇她。
「我的好娘子,那幾夜我不是陪著你睡在地上嗎?睡得我腰酸背痛直不起腰,而我對你的欺負嘛……」他低笑,以指腹輕撫過她的小嘴。「那是要你注意我,後來我對你的好可是多過你口中的不好。」
她嬌顏羞報,染上紅霞。「吠!老是不知羞的說些令人面紅耳熱的話,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呀?」
「娘子不妨來量量,用你柔嫩的小手,小夫妻打情罵俏不嫌多。」他捉住她兩手往自己臉上一放,順勢低頭輕啄她,笑聲呵呵的從胸腔傳出。
陸清雅又羞又惱,紅著臉瞪他。「小時候是皮狠,現在是皮癢,你這賴皮性子像誰呀?」
「像爺爺吧。」一說完,井向雲自個也笑起來,祖孫倆一個樣子所以他才自小特別受寵,爺爺瞧見他,大概就會想起自己當馬賊的少年時光。「真的皮有點癢了,你幫我捉捉……」
她璞味一笑,拍了下他的肩。「就會在我面前耍狠戲!正經點,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好,你說,我聽。」他故意擺出嚴肅表情,言行舉止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將她抱坐在他的大腿上,還伸出一指搔她胳肢窩。
「別……哈哈……癢……向雲哥哥……哈哈……別玩了,這件事很重要……」她閃閃躲躲,又氣又忍不住笑,扭動身子想逃過他的迫害。
「佳人在懷卻什麼也不能做,你知道世上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嗎?」他歎了口氣停手,哀怨的將頭枕在她肩上。
「有,家道中落,父喪母亡孤零零,被賣入大戶人家當受人欺凌的童養媳。」她說的是自己,因為無能的爹自顧不暇,保不住妾室和庶女,任由大房囂張跋啟,才造就她今日的命運。
「小雅……」聽見她的話,他目露心疼。
她眼神一柔,以手指摀住他的嘴。「但是沒有這些遭遇,我就不會遇見你,雖然還是很氣你不還我銀子,可我的心是豐足的,你給了我這輩子想也不敢想的歡喜。」
第一次,她可以做她自己;第一次,她可以對他拳打腳踢;也是第一次,她嘗到愛人的滋味,曉得自己是被寵愛的,是他讓她明白了這世上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一直有他作伴。
因此她才遲疑了,狠不下心離開井府,離不開帶給她歡笑的他。困住她的不是沒了錢,而是她自己,原來她早已很愛很愛這個包容她、對她關懷備至的男人,他用愛情留住了她。
「所以你不會想離我而去了?」他眉一挑,一語戳破她。
她愕然,神色微僵。「你……你想到哪裡去了?入了井府就是井府的人,我還能到哪去?」
「銀子不還你也沒關係?」他目光飽含深意的揚唇笑問。
一提到銀子,她眼神就變了:「你敢吞了我的私房錢,我就讓你好看!」
「不錯不錯,殺氣騰騰,有我井向雲的精神,當個土匪婆子綽綽有餘。」哪天井府容不下他了,他就出外自己闖蕩,到時凶悍的她說不定還能助他打理事業呢。
她捶他一拳。「誰要當土匪婆子了?」她只想規規矩矩的做做小生意,回歸平凡生活。
他爽朗的仰頭大笑,逗弄她是他生平一大樂事。「別惱、別惱,小心你的小粉拳打疼了。你不是說有件要緊的事要說嗎?我耳朵洗乾淨了,準備恭聽。」
可惡!他的胸膛是鐵鑄的嗎?硬邦邦的像塊石頭,打得她手都痛了。「我先說好這不是怪力亂神,也非我神智不清胡言亂語,我不曉得它會不會發生,但不說出來我總覺得於心不安。」
既然有些事都變了,也有可能只是虛驚,場,她的祀人憂天是多餘的。
「小雅,別急,慢慢說,我相信你:」她向來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想她的話必有一定的根據。
看到他眼中的寵溺和無條件的信任,陸清雅惶然的心定了下來。「井府的貨船中,是不是有一艘『慶豐號』?」
井向雲想了一下,點頭。「有。」
「十月二十七日丑時,無月、星稀,船上被抄出大批的私鹽和北國的走私品,潛官上船親驗後下令封船,井府一干親眾……打入大牢候審。」這是她重生前井府發生的大事,那時她剛有孕在身,因牢中濕氣過重傷了身子,才導致日後的難產致死。
「小雅,你給我出了個難題。」聞言他面色凝重,唇線緊抿。
她苦笑地握住他長苗的大掌,指尖摸撫到的粗糙觸感是他在牧場經營、馭馬的代價:「我希望只是我的庸人自擾,不會成真。」
「是誰陷害井府?」他認真的問,找出問題源頭才能徹底防範。
「河洛夏府:」她所知的就這麼多了,確切情形並不清楚,畢竟從前不會有人對備受冷落的二房多加關切,傳遞消息。
「夏鎮東?」他盛眉,那個與他爭鹽令失利的私臭?目前夏鎮東尚未崛起成一方霸主,僅是地方上的小財主,靠賣鹽起家,與北國官吏往來密切。
「此事可大可小,關鍵點是……」她話到一半停了口。
「是什麼?」他追問。私鹽問題不大,只要找對門路很快就能擺平,朝廷不會在民生用品上對百姓多加刁難。
較不樂觀的是北國物品,由於尚不知是何物,以兩國交惡的情形來看,一個弄不好便有通敵叛國的罪嫌,嚴重者甚至危及身家不可不預先提防。「羅雲瑤。」她看著他說,他上一世「後來居上」的正妻。
「羅雲瑤?」他再次盛眉,怎麼會和她扯上關連?
「別忘了她爹是誰。」她提醒,官商勾結由來已久。
井向雲沉默了好一會兒,深邃黑陣望向她。「最後的結果是?」
看了他一眼,她幽幽的說:「安然無事的度過這一劫。但井府損失慘重,府裡財物充公一半,另一半就此掌控在羅雲瑤手中。大夫人當家主母的位置換人坐,以後井府行商所得,縣府抽稅五成以做傚尤,防止再犯。」
「五成?」他倒抽一口氣,羅家好大的胃口,竟然吞得下去?換言之,井府家業的一半收入歸入縣太爺的銀袋,而府中的一切又由縣太爺女兒把持著,井府將形同空殼,家產悉數落入外人手中。
「呢,可能而已,不見得盡如我所言,你注意一下就好不用太在意,我知道的也不多,說不定傳言有誤……」啊!她說了什麼?陸清雅一時嘴快,懊惱地摀住自己嘴巴。
「你知道的不多?」他輕揚唇瓣,笑得意味深長:「小雅娘子,你要不要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她急忙搖頭,「我、我還不是你娘子。」
再逼也沒用,她所知確實有限,重生前的她活不到二十歲,又是處處受人欺凌的小媳婦,只能枯守在自己的院落,人家不來找她麻煩已是慶幸,哪敢向天借膽主動到處探問消息。
況且事情一朝變動,接下來的事也就跟著變,原本她十六歲嫁人、十九歲生子,羅雲瑤則在她十八歲那年進門,因此兩人同年有孕,只是她死時羅雲瑤才懷孕六個月,尚未有子。
但現今她都快滿十七了,還得守孝完才能議論婚事,會不會嫁給同一個人仍是未知數,羅雲瑤卻早了她一年入門,這些變數全是出乎她的預料。「我有銀子……」啥著笑,他使出絕招,卑劣的以利相誘。
銀子啊?好誘人,不過……「向雲哥哥,我胸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回房躺躺。」
男人大手一撈,撈回意圖潛逃的小女人。「我記得有人篤定羅家千金將是我的妻子,還一臉困惑地直嘀咕『嫁錯了,不是大哥』?」
「你偷聽我講話?!」她霎時臉色刷白,胸口隱隱泛出一陣一陣的痛意。
真的人不能隨便說謊,會有報應,瞧,她才剛徉裝舊疾發作,隨即就應驗了。他得意地笑道?.「你不曉得我耳力特別靈敏嗎?下回自言自語時別發出太大的聲音。」
「你聽到了多少?」她面容一凜,謹慎地套話。
他陣光一閃,雙目斂下。「小雅,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我?」
聞言,她驟地面無血色,重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發征再發征,她除了裝傻無法反應。
「聽清楚了,小雅,我不會放手,從你踏進井府那一刻起,你就是屬於我的,童養媳也好,不受婆婆喜愛的小媳婦也罷,今生今世你只能嫁我為妻,我們是到死都糾纏的籐與樹,生死不離。」
「向雲哥哥……」陸清雅動容地紅了眼眶,眼中滿是令人心憐的清淚,她知道他說的是一首山歌,當中有執著不侮的情意——
入山看見籐纏樹,出山即見樹纏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