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朗月注視著她的背影,再一次憎恨起這身不中用的身子。自中毒後,這五年多來,他頭一次萌生如此強烈的念頭,希望這身子能變得強健起來。
或許……他斂眉垂目,認真思量她適才的話。
「風朗月,我找到水了,來,你喝一些。」蘭若手裡捧著一片大葉子,捲起的葉內盛裝著清澈的水,笑咪咪的將水湊到他面前。
他沒有喝,幽黑的眸子靜睇著她須臾,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你師門的武學真的能讓我強身健體?」
她用力頷首,「當然是真的,只要你勤練不輟,身子一定能日漸硬朗。」
「好吧,那麼……我便跟你習武。」
「真的?!你答應拜我為師?」聞言,她臉上瞬間綻出一抹驚喜。
「我只答應跟你習武。」他特別申明。要他拜一個比他還年幼的女子為師,他可辦不到。
她聽出他無意拜她為師的意思,搖了搖頭。「不行,你若是要學我們笑天派的武學,一定要拜我為師才可以,這是師門的規定。」
見她十分堅持,風朗月想也沒想的脫口便說:「倘若你的武功比馬魁還高,我便拜你為師。」
馬魁在跟隨他之前是個武林高手。十二歲那年,他無意中憑著機智救了誤遭暗算的馬魁一命。
之後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馬魁便自願成為他的護衛,聽任他的差遣,他曾經婉拒過,可馬魁執意要報恩,不肯離去,他只好答應讓他隨侍身側。
風朗月暗忖,縱然她武功不差,但憑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想贏馬魁,恐怕勝算不大。
「真的嗎?那我們現下就去找馬魁比武!」蘭若欣喜的瞠大眸子,迫不及待的扶起他,想立刻去打敗馬魁給他看。
「等等……你放我下來……」見她竟將他的雙手圈在她頸上,馱起他便往山坡跑去,風朗月一張俊臉氣得通紅。
「我背你比較快,你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蘭若無意放他下來,一個勁兒的朝山坡上跑去。
看著比他嬌小的身子竟背得動他,在陡峻的山坡上還能健步如飛,風朗月的心思不由得有些浮動。
他的手環在她的肩頸上,感覺得到在她那身陳舊的衣裳底下,有著一副十分健朗結實的嬌軀。
她垂在背後的兩條辮子墨黑滑亮,柔如絲絹;他還記得她笑起來的模樣,像陽光似的,透著一股溫暖的明亮氣息。
她的身上沒有尋常女子的那種脂粉香味,而是一抹清清淡淡的味道,她每次望著他的眼神,總是炯亮得令他心頭微悸……
就在他思潮起伏間,風朗月發現他們已爬上了山坡,她步履平穩又快速地朝先前馬車停下來的地方而去。
還未走回去,遠遠地便瞥見馬魁的身影朝他們而來,看樣子應該是來尋他的。
風朗月臉色一凝,在她耳邊吩咐,「蘭若姑娘,馬魁來了,快放我下來。」
他不願被人瞧見,自己被個姑娘家背的孬樣。
「哦。」她放下他,烏亮的眼瞳直盯著馬魁。
馬魁也看到了他們,快步迎過來。
「七少,你沒事吧?」見自家主子站立的姿勢有些異樣,他很快便發現到是哪裡不對了,「你的腳受傷了?!」
「只是扭傷,沒啥大礙。」他搖搖頭,接著問:「那邊情況如何了?」
「已將他們全部收拾。」馬魁回答。
「馬魁,我要同你比武。」蘭若一開口便對馬魁下戰帖。
「比武?」馬魁面露疑惑的望住她。
「沒錯,咱們現下就開始吧。」
見她說畢,便擺出架式,彷彿非要跟他打上一場不可,馬魁連忙抬手阻止她。
「且慢,蘭若姑娘,好端端的為何想同在下比武?」總該有個理由吧。
「風朗月說,只要我贏了你,他便拜我為師。」她烏瞳透出一抹興奮的光芒,躍躍欲試。
馬魁吃驚的看向主子,卻聽風朗月吟笑的說道:「所以馬魁,無論如何你可不能輸啊。」
他接著對她說:「蘭若姑娘,馬魁才經過一場惡鬥,體力恐消耗不少,這場比武不如約在三天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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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山野空曠之處,展開了一場武鬥。
風朗月佇足一旁,見證這場比武的勝負。
對手雖然年幼,但馬魁不敢輕敵,凝神以對。
風朗月接著覷向蘭若,瞥見她清秀的面容上,那凝定認真的神情,在朝陽之下竟清艷如蘭,不由得一時看癡了眼。
須臾,風朗月心頭忽然有些不悅。
他不喜歡她如此專注的注視著別的男人。
她那雙炯亮的眼神,該看的人是他才對。
這一念閃過,風朗月隨即愕然,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看見兩人抱拳施禮後,便開始交手過招,他連忙收斂心神,無暇再去追究適才那異樣的思緒。
剛開始不知對方功力的深淺,馬魁與蘭若兩人只是先出手試探,所以招招之間,還能約略看個明白,後來兩人出招愈來愈快,他的目光已跟不上兩人身形的移動,他甚至連誰發招都看不出來了。
雙方那矯若游龍、迅如閃電的身手,看得風朗月目不暇給,他們過招之間快得讓他分不清誰佔上風、誰居下風,隱約只知似乎勢均力敵。
猛然傳來一喝,蘭若拔身而起,一拳擊向馬魁,只見馬魁霎時連退七步,這才穩下身子,張口便嘔出一大口血來。
風朗月吃了一驚,接著看見蘭若急奔過去,嘴裡不住迭聲道歉。
「對不住,馬大哥,我出手太重,打傷你了!」
想他當年可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如今竟被一個姑娘這樣說,馬魁不知該笑該哭,面露一絲苦笑,啟口說道:「蘭若姑娘技高一籌,在下認輸。」
「你的意思是,我、我贏了?」
「是的。」他頷首,望向朝他們走來的風朗月,「七少,馬魁不才,敗給了蘭若姑娘。」這下,他這位年少的主子,得拜一個比他更年幼的姑娘為師了。
「馬魁,你的傷要緊嗎?」風朗月關切的問。
「沒啥大礙,休養幾日便沒事了。」
「對不住,馬大哥,我一心想勝過你,出手沒了分寸,誤傷了你。」贏了他雖然開心,但打得他吐血,蘭若深覺過意不去。
「是我技不如人,不怪蘭若姑娘。」看她一臉自責模樣,馬魁出聲安慰。適才過招間,他便發現她勁道大得驚人,接了幾掌後,不敢硬碰,豈料最後還是避之不及,中了她一掌,若非他功力深厚,那掌足可要了他半條命。
見馬魁的傷似乎真的無礙,蘭若這才放心,想起一事,她笑逐顏開的看向風朗月。
「我贏了馬魁,風朗月,你是不是該拜我為師了?」
見她粲笑如花,風朗月修眉微挑,心底萬分不情願,但又不好不認自己承諾過的事,遂沉著張俊顏。
「既然是我親口答允的事,我自不會反悔,待回客棧後,再行拜師之禮便是。」
聽出他話裡的慍惱之意,知主子對於他竟會落敗之事一定很意外,馬魁強忍笑意,說道:「對不住,七少,馬魁讓你失望了。」
「不打緊。」橫豎不就是拜她為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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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絢爛的霞霓染紅天際。
蘭若躍上屋脊的最高處,伸長頸子朝南邊眺看,那裡是鳳王府大門的方向。
半晌,終於看見一輛馬車駛了進來。
她唇邊漾起笑靨,耐心的了又等了片刻,看見馬車終於在這處院落前停了下來,車上姍姍走下來一名男子。
他甫一走進居住的院落,便聽見一聲溫亮的嗓音叫道──
「風朗月。」蘭若居高臨下,粲笑著揚手喚道。
風朗月抬首瞥去,見她竟高踞屋頂,他蹙起修眉。
「你站在那做什麼?」
「我這就下來。」她順著琉璃屋瓦疾行而下。
那情景讓風朗月看得一顆心猛然提懸到嗓子眼,唯恐她一個失足,一腳踩偏給跌了下來,雙臂不由自主的微微舉起。
「你小心點。」他話一出口,就見她在他面前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
蘭若旋即探手扣住他的腕,拉著他便走。「跟我來。」
「要去哪?」天,她力氣大得宛若要捏碎他的腕骨,但礙於尊嚴,風朗月吭都沒吭一聲。
「練武去。」
「等一下,我今日尚有許多公務要處理,改日再練。」他不動聲色的試著想扳開她的手,卻發現他的力量相對於她,宛如螞蟻撼樹,無法扳開分毫。
「自我們回王府這七日來,你每日都這麼說,要等到何時才得空?不管,今日無論如何,你非要同我練武不可,最多只耽誤你兩個時辰就好。」
她緊鎖著他的腕,令他無法掙脫,風朗月只好妥協。「只能練一個時辰,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