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一臉困惑,接著想起被車撞到之後,曾經醒來過一次,聽到一對好像夫妻或情侶的男女對話聲,雖然不太記得內容了,不過可以確定他們不會見死不救,或許就是那兩人救了自己。
接下來,他又試著轉動頭部,不禁吁了口氣,慶幸沒有傷到頸椎,頭暈的狀況也消失了,接著發現四肢不但有知覺,還可以移動,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區明海皺了下眉頭,慢慢地坐起身來,伸手撫向額頭,原來那裡腫了一個包,還有胸口和手肘也有不少瘀青和擦傷,直到這一刻他才注意到穿在身上的衣物既古怪又眼熟,因為這身衣服只有在古裝劇、或是路邊的野台戲裡見過,是普通老百姓所穿的深藍色交領短褐,下身則是一條低襠的同色褲子,褲管還有綁腿,而這樣的穿著打扮實在不太有機會出現在現代生活當中。
「不只是房子,連衣服都這麼有古早味……」他失笑地喃道。
就在這時,布簾被揭開一角,一名約莫十歲的男童端著藥碗走了進來,身上同樣穿著短褐,腳上也是一雙粗麻布縫製的小鞋,頭上梳著「總角」,也就是古代童子的髮型。
「公子醒來了,真是太好了。」男童高興地說。
「呃……」公子?他愣愣地看著男童走近。
「公子昨天昏倒在河神廟前,剛好咱們家大姑娘經過,就命人把公子帶回家來醫治……」男童用稚氣的嗓音向他說明始末。「幸好只有幾處皮肉傷,休養個兩天就會沒事了。」
「河神廟?大姑娘?」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這是在演哪一齣戲?還是在作夢?
「公子先把這碗湯藥給喝了,才能早點恢復元氣。」男童不只將藥碗遞上,還附上兩片仙楂餅。
區明海怔怔地接過來,心不在焉地喝著,由於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所以也忘了問是什麼藥。
「你是……」
「我叫八角。」男童有張黝黑憨傻的臉蛋。
「好,八角,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兒是丁家,是咱們大姑娘母親的娘家……」
「我的意思是這裡的地名。」
「這兒是彰縣……」
他以為小孩子說錯了。「你是說彰化?」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不是,是彰縣。」八角糾正地說。
「彰縣?」區明海一臉困惑。「從來沒聽過。」
八角接過喝完的空碗,好奇地打聽。「請問公子為何暈倒在河神廟前?又是打哪兒來的?家住何處?」
「唉!此事說來話長……不對!我幹嘛跟著演起古裝了。」他用手指揉著太陽穴,好讓腦子清醒些。「八角,你說這裡是彰縣,那離台北有多遠?」
「台北?」
區明海換個方式問道:「不然要去哪裡搭車?」
「搭車?」
見八角一問三不知,以為是他年紀太小的緣故,區明海決定找個大人來問。「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嗎?」
不待八角回答,簾外響起一個刻意放輕的女子嗓音。
「八角,病人醒了嗎?」
「是咱們大姑娘來了……」八角連忙走向簾子,揭起一角,對著外頭的人說:「那位公子已經醒了。」
就在區明海思索眼前的詭異狀況之際,一抹纖瘦窈窕的身影就這麼跨進門檻,他不由得張大嘴巴,瞪著眼前大約二十一、二歲的女人,她長得白白淨淨,手上還捧著兩本書,看來應該在念大學,雖然不算美女,但也是個清秀佳人,不過身上卻穿了一套淺紫色襦裙,不只是衣服,就連頭都梳成古代女子的髮型,這一切已經超過自己的想像。
難道住在這屋子裡的人都有COSPLAY的興趣,連在家裡都喜歡作這副打扮?雖然他尊重個人嗜好,不過太過沉迷於網路世界或角色扮演,只是在逃避現實,也算是一種病態。
「是你救了我?」還以為是最先發現自己的那一對男女。
冬葵看著坐在床沿的病人,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有一張俊美的容貌,兩道濃長的雙眉、深凹的眼窩、纖長漆黑的睫毛,眼珠的色澤也和一般人不同,介於藍與黑之間,再襯著一管挺直的鼻樑,由於五官輪廓不似我朝男子,相當少見,敢情是個異族人,因為除去原本穿在身上的怪異服飾,他連頭髮也削短了,長度只到肩膀上,沒有束髻戴冠,這也就說得通了。
「是,不知公子還有哪兒不舒服?」她一面端詳一面問。
他搖了搖頭。「沒有……你每天都是這樣穿嗎?」
「這樣穿有何不對?」冬葵攢起秀眉問。
區明海不禁失笑。「我的意思是會不會做事不方便?」
「不方便?」
聽她跟八角一樣不斷重複自己的話,區明海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你的外型長相真的很適合這種古裝扮相,不過男人還是比較欣賞穿著低胸上衣和窄裙的女人,要不然就是件貼身牛仔褲,可以把下半身的曲線展露出來,那才叫做性感。」
「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冬葵聽得一頭霧水。
他輕笑一聲,因為平常他就是這樣跟護士們嘻嘻哈哈,不是故意要吃豆腐,而是為了紓解大家在工作上的壓力,要是都板著臉孔,可沒幾個人能撐得住。
「就是全身上下像這樣包得密不透風,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小心嫁不出去……」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原本捧在她手上的兩本醫書已經往自己臉上砸過來,不由得痛得跳起來。
「你……實在太無禮了!」冬葵橫眉豎目地嬌斥。
「我什麼地方無禮了?」他揉著被堅硬書角打疼的眉心,以為這個女人外表端雅秀氣,想不到脾氣這麼凶悍。
「就算本姑娘至今未嫁,也絕不是因為沒人要……」冬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還有姑娘家都是作這種打扮,又是哪裡礙著公子了?」
區明海愣了一下。「你說姑娘家都是這麼穿?」
「沒錯!」
他腦中閃過一個相當荒謬的想法。「現在是幾年?」
「東譽十八年……就算公子是異族人也應該知曉才對。」她納悶地回道。
聽起來好像很不妙!區明海抱著腦袋,努力回想各朝歷史的年號,根本找不到答案。「東譽……十八年……你確定現在不是西元二○一二年?」
冬葵有些懊悔用醫書來丟他,趕緊拾了起來,很珍惜地拍去沾在上頭的灰塵。
「西元?那又是什麼?」聽對方的口音腔調也像異族人,難怪言語如此放肆,若真是如此,也是無可厚非,自己可是心胸寬闊,就大人大量地原諒他吧。
「不會吧?你真的沒有騙我?」他俊臉泛白,跌坐回木板床上。
雖然這個男人口氣輕浮,不過她既然想當一名醫者,就得放下成見,以病人的身體狀況為優先。冬葵很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心態。
「我為何要騙公子?公子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她關心地問。
「難道我跟南方仁一樣,穿到古代來了?」區明海立刻聯想到了「仁醫」的劇情,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可是至少他是穿到一百多年前的明治維新,我卻是來到歷史上不曾出現過的朝代……」
「公子?」
區明海吶吶地說:「這真的太不科學了……」「時空旅行」也只限於理論,以及小說、電影當中,到現在還無法真正辦到,如今真的發生了,再怎麼冷靜的人也會六神無主。
打從醫院強迫他扛起醫療疏失,接著女友根本不相信他的為人,認為那樁醫療疏失真是他的錯,要求分手,最後為了救狗而穿越到一個不知名的朝代,區明海簡直是欲哭無淚。
「公子沒事吧?」冬葵表情擔憂地問道。
他乾笑幾聲。「沒事……還能有什麼事……」這下該怎麼辦?是老天爺在整他,還是真的超級月亮在作祟?
「公子別想太多,還是先把身上的傷養好。」冬葵安撫兩句。
「謝謝。」區明海失魂落魄地回道。
她頷了下螓首。「那我先出去了。」
沒有留意到冬葵是何時離去,他坐在床沿,難掩沮喪地抹了把臉,想到萬一再也回不去原本的世界,又該怎麼辦才好。
待冬葵掀了簾子出來,覷見貼身丫鬟正好從房門前經過,連忙揚聲喚道:「小菊,你過來一下……」
「是,大姑娘有何吩咐?」梳著雙鬟髻的丫鬟停下腳步,聽候主子差遣。
她跨出門檻。「就快正午了,你去廚房準備幾樣飯菜,送進去給病人吃,好讓他盡快恢復體力。」
畢竟這兒是過世母親的娘家,而自己只不過是來探望身子不適的外祖母,也不便讓個外人繼續留下來,慶幸那位公子的傷勢沒有大礙,在她返回京城之前便可痊癒了。
小菊按捺不住地問:「大姑娘可曾問他是打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