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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寄秋

  早想飛出侯府的杭氏是說做就做的行動派,她完全不理會身後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展現二品夫人的從容氣勢,帶著兩名貼身丫頭和一輛馬車,輕車簡從的離京。

  「夫人,您和老夫人嘔氣,我們什麼行李也來不及準備,您的首飾和衣服一樣也沒帶……」白桐一臉憂愁。這可如何是好,兩手空空的,這說風就是雨的夫人簡直是難倒她們這些丫鬟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銀子帶了嗎?」

  較活潑的丫頭白芷笑嘻嘻的搖頭。「夫人,銀子沒帶,但奴婢把你放銀票的紫檀木嵌玉匣子給抱來了。」

  「好,機伶,那裡頭少說十來萬,咱們有銀子在手還有什麼買不到,白桐,你穩重歸穩重,還得多學學白芷的隨機應變,瞧她多鬼呀,還記得抱銀子來。」這一路上的吃喝、住宿不用愁了。

  「夫人,財不露白。」白桐很無奈的苦笑。

  遇到脾氣怪,視禮教於無物的夫人,再加上凡事過於樂觀,瞻前不顧後的白芷,她這個夫人口中沉穩有度的大丫頭可要辛苦了,她們是上天給她最大的考驗。

  「喲,多虧你提醒,待會一人拿幾張銀票往身上藏,縫在裡衣,藏在腰帶,鞋底也塞幾張以防萬一。」這叫分散風險,遇到打劫的還能留下一些保命錢,劫財劫色例外。

  一輛隨處可見的青帷馬車駛出高聳的城門,與練完兵回城的高盛侯爺管濟世擦身而過,普普通通的馬車並未懸掛任何可辨識的府邸標誌,管濟世朝急駛而去的馬車看了一眼,但急著見愛妻的他並未多加思索,馬鞭一揚抽回馬身,踏雪無痕的赤兔神駒揚蹄一嘶,飛奔回府,只為了他嗔笑皆動人的侯爺夫人。

  此時的他還不曉得妻子被老娘氣走了,漸行漸遠的馬車隱沒在飛揚的塵囂中,不見縱影。

  數日後。

  「姊,年夜飯那天你真的哭了嗎?」古靈精怪的裘希蘭最喜歡問些大人回答不上的問題,水汪汪大眼一眨一眨的。

  面上一臊的裘希梅假意羞惱地往妹妹眉心一戳。「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姊姊是女子而非君子,可是被人逼到退無可退時,適時的示弱反而得以保全,這叫……」

  「以退為進對不對,姊姊教過我。」清脆的童音煞是好聽,應得十分清亮。

  看到妹妹的聰敏,她十分欣慰的笑了。「遇到不講理的人犯不著跟他損上,我們退一步裝傻,讓對方使力像打在一團棉花上頭,白費勁又不得所願。」

  裘希蘭小臉一偏,似懂非懂的點頭。「嗯!以後我不跟弟弟吵,讓著他,然後偷偷把他藏著、掖著的糖吃光,我死不承認他也拿我沒轍,因為沒有當場逮到不算數。」

  「就你這小壞蛋,老是想欺負弟弟,等他長大了不認你這個壞二姊。」她笑擰妹妹鼻頭,取笑她心眼多。

  「才不會呢!弟弟很呆,我們說什麼他都相信,他不認我,我就打他的呆腦袋。」裘希蘭很是裝腔作勢的握起小粉拳。

  「你喔,你這靈活的腦袋瓜子能分弟弟一半就好了,我少操不少心。」這對弟妹的個性能反過來就更好了,一個太活潑、滿肚子鬼主意,一個太文靜、忠厚老實。

  忠厚老實不是不好,若是生在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土裡刨食的莊稼漢家裡,本分點種田也沒什麼不好,省了紛爭和鬧騰。

  可是希竹再不濟也是出身勳貴的小少爺,雖是旁支,但身上先祖的血脈跑不掉,裘家這一代的男丁也就他和堂弟兩個,人丁單薄得教人不勝唏噓。

  大伯母三十多歲才生下獨子子松,看得像稀世珍寶一樣珍貴,一心為他謀劃將來,唯恐庶叔的小兒來奪走所有家產,全然忽略了孤兒寡母的艱苦處境,除卻了他們一家,難道族中耆老就不想壓住她?

  裘希梅依稀還記得重生前對於堂弟襲爵一事,皇上遲遲不表態,只掛個世子虛位,而大伯母不知節制依然過著揮霍生活,很不受族中大老待見,府中的境況一日不如一日,門前車少人稀,門可羅雀。

  到她死的前幾日,裘府被奪爵了,起因是嫡母無德,小世子又軟弱無能,上無父兄扶持,下無族弟可托,收回供田和俸糧,淪為平頭百姓家,生計頓時陷入困境。

  說句有辱先祖的妄言,在那時,裘府是徹底敗了,大房母子扛不起振興家業的重擔,而二房三名子女全部死絕,從先祖輩傳下來的榮耀還有誰能傳承?全都灰飛煙滅了。

  好在老天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讓她回到還能挽回的十五歲,她所在意的人仍然平安無恙,尚在人世。

  驀地,開懷的笑聲響起,拉回裘希梅的心思,她美目輕揚,望向站在小攤子前逗著小猴子玩的弟弟,心口一角變得柔軟,水嫩的殷紅朱唇不自覺往兩側彎。

  真好,還能看見弟弟笑,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希竹和希蘭是她支持下去的力量,她不能沒有他們。

  第4章(2)

  「姊姊,買。」裘希竹指著被風一吹就轉個不停的七彩風車。

  「你還玩這個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背了沒?」

  裝病裝久了也有稍稍好轉的時候,裘希梅利用丈夫通房在她的湯藥裡下寒藥一事,謊稱子嗣艱辛騙倒魯氏,氣得魯氏也病了。

  她以為婆婆祈福,保佑其長命百歲為由,帶著一雙弟妹出府,但是去廟裡求平安符是假,實則是應了弟妹的要求,大過年期間帶他們到街上瞧瞧熱鬧,賞賞花燈,看看雜耍,買些龍鬚糖、捏面人之類的小玩意圖個高興,享受年節的氣氛。

  裘希竹一聽,急了,個性老實的他完全看不出姊姊是逗他玩的。「回去背、回去背,我會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他一口氣背了半本多的三字經,急得兩眼都紅了,看他快哭了,裘希梅才發笑地拍拍他頭頂。

  「好,姊姊給你買,不許哭鼻子,你是男孩子,以後你要頂起咱們裘家的天,大姊、二姊就指望你出人頭地,替我們爭口氣。」若是爹娘還在,他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小小年紀就得背負一家興衰的重責大任。

  「要讀書、考狀元。」裘希蘭在一旁幫腔,有模有樣地學起大姊,摸摸弟弟的頭,語重心長的歎息。

  沒有家族支持的寒門子弟唯有讀書才有出路,同樣的,失去父母庇護的裘希竹只能靠自己拚搏出一片天地,姊姊們有嫁人一途,不用擔心將來,而他是孤立無援,不自立唯有等死。

  他至少得考上個舉人,朝廷便會分發俸祿,他也能開私塾做個西席教教學生,賺點束修,再娶個老婆,養幾個鬧心的小蘿蔔頭。

  這是姊姊們對他的期望,不求他高官厚祿,位極人臣,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和和樂樂的過日子,以他少根筋的老實樣,適應不了官場的爾虞我詐,被人訛了還會笑呵呵地說賺到了。

  「好,我聽姊姊的,從明天起我要發憤圖強,把爹留下來的書全部看完。」他很有志氣的發下宏願。

  裘希梅失笑。「為什麼是明天?立志要趁早。」

  一臉扭捏的裘希竹偎入大姊懷裡撒嬌。「因為今天要逛市集嘛!希竹要看、要玩、要買很多東西,我會很累,看不下書。」

  是瘋到沒心思看書吧。她暗忖。「希蘭,聽聽弟弟的話多有條理,你還常取笑他呆頭呆腦,這下子不呆了吧。」

  裘希蘭很嫌棄的撇嘴。「呆子走到哪裡都呆,他只是看起來沒那麼呆,其實呆氣還在,你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呆不呆。」

  她伸出竹子般細小的食指朝弟弟腦門一戳,裘希竹憨憨地頭一歪,被她戳來頂去的搖頭又晃腦。

  「我不呆,二姊壞。」小孩子也有脾氣,鼓起腮幫子瞪人。

  「對,二姊壞,咱們不理她,大姊帶你去買如意繩,我們玩翻花繩。」裘希梅假意要丟下妹妹,只帶小弟。

  不過裘希竹沒讓她失望,小嘴撅高足以掛醬油「,仍不忘記握住裘希蘭的手一起走,誰也不落下。

  本來就聰敏過人的裘希蘭見狀,得意得嘴角都揚得半天高,反手握緊弟弟的手,再朝姊姊開心的笑著,他們三個是一家人,永遠永遠不分開,丟了誰也不能丟了彼此。

  一弟一妹逗趣的神情讓裘希梅忍不住笑出聲,對他倆的疼愛有增無減,都甜到心坎底了。

  突地,前方不遠處傳來驚叫和嘶嘶的馬鳴聲,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圍成一個圈,在那邊指指點點,她不由得眉頭一蹙。

  「撞死人了,撞死人了,我兒子和你們無冤無仇的,為什麼你們要往他身上撞……嗚嗚嗚,我的心肝寶貝兒呀!誰這麼狠心要你的命,娘跟他拚命……」

  大馬路旁,一位穿著粗布素衣的婦人抱著滿頭是血的青衣少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管不顧有多少鄰里鄉親圍著看,她哭得滿臉淚痕,狼狽不已,邊嚎邊開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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