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際微微發亮的清晨,一輛小巧精緻的馬車停在漆得朱紅的門口。
一大清早的,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但門口卻站了好些人。
一名清秀的女子雙眼發紅,一雙手緊緊拉著眼前一個跟她模樣相似女孩的手,「小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舒服一定要請若旭幫忙,別硬撐著。」這是小知第一次離開家裡,還不知道要去多久的時間。
饅小知一樣紅著眼,淚水已經滑出了眼眶,「姐,我會的,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累了,爹娘跟小博,就麻煩你有空回去幫我看看他們。」轉眸看著一旁早已經哭紅雙眼的爹娘,心裡也是萬般不捨。
饅小柔拭去眼角的淚水,「我會的,我們等你回來。」
點點頭,饅小知又灑下一串淚水,「我會的。」分離得太過突然,她有點無法適應,若是可以,她真的不想走!可是—負氣的瞪向倚在馬車旁的討厭鬼。都是他害她不得不走!
一個頎長的人影正倚靠在馬車門旁,緩緩抬頭,對她一笑,那俊逸的容貌抹上了邪魅的笑靨,讓她看得心裡一悸,撇過頭去不再看他。
饅小柔又何嘗不是捨不得,但為了妹妹的身子,她還是鬆開了緊握的手,「好吧,你快上車,若旭已經等很久了。」
「姐夫,麻煩你了,一定要帶姐姐常回家去。」饅小知轉看向站在姐姐身邊的男子。
「我會的,到了若旭那兒,好好照顧自己,我會派人定時去送信跟收信,和家裡還是可以聯絡的,你放心吧。」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錢袋,放到她掌中。
「姐夫?」她疑惑地看著他。
楚和謙微微一笑,「出門在外總是要帶些銀子在身上,雖然你跟若旭在一起,應該是花不到,這錢袋裡還放了一個楚家的木牌,有事拿著木牌到楚家任何一個商行去,商行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饅小知原本想還給他,覺得自己用不到這東西,但看家裡的人都點著頭,也只好收進懷裡,「謝謝姐夫。」
倚靠在馬車旁的冰若旭等得很不耐煩了,看那小不點還緊抓著五嫂的手,覺得有點刺眼,上前一步撥開緊握的雙手,「好了,快走吧,又不是生離死別,哭得那麼誇張!五哥、五嫂我們走了。」再讓她們姐妹送別下去,天黑都走不了人。
「小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爹娘等你回來!你要健康的回來啊!」饅大娘嗚咽地目送她離開。
「二姐,好好保重!」饅小博揮著手,年少的臉龐上也是充滿分離的憂傷。
「我知道,你們也好好保重!」硬是讓冰若旭扯著手臂走動,饅小知氣憤地瞪他一眼,「我知道啦,扯什麼扯!大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多回家看看爹跟娘!」依依不捨的直回頭。
「我知道。」饅小柔回道。
打開馬車的木門,冰若旭趁饅小知還沒回神,摟住她的腰抬高,將人往馬車裡丟。
「哎呀!」慘叫聲傳來。
「走了。」他跟著坐進馬車裡,關上了車門。
「你做什麼啦!」車內傳來饅小知的叫聲。
馬車緩緩駛離,饅小柔難掩眼底的傷心。
楚和謙站在妻子身後攬著她,給她支持的力量。
「她走了。」
「你該高興,等她再回來的時候,相聚會更加令你開心。」
「嗯。」說的也對。她將歎息吞入喉底,再抬眸,看向再也看不見蹤影的馬車……
第1章(1)
唐高宗顯慶三年。
饅小知看著馬車外流逝的景色,心裡泛起惆悵。才多久?離開不到半天的時間而已,她居然就開始想念成都的一切了。
「小不點,你擺這什麼臉色?」馬車內另一個人挑眉問道。
她回頭看向冰若旭。眼前這個男子,他有一張可以說是十分桃花的俊逸臉龐,斜飛的劍眉下鑲嵌著一雙鳳眼,睫羽又捲又長,搭上那雙眼,簡直是無時無刻都在勾引人一樣,直挺的鼻樑下有張薄又好看的唇,嘴角噙著抹帶邪氣的笑,整個人看上去,除了邪還是只有邪這個字能形容。
孤男寡女的本來不應該同車而行,原本冰若旭是要騎馬的,但臨上馬前,不巧讓他看到饅小知如釋重負的解脫表情,覺得很刺眼,當下使起性子,硬是要跟她一起坐馬車,不然就不肯走。
當時僵持了好一會兒,饅小知不忍姐姐一臉為難的樣子,忍著氣,主動開口說沒有關係。幸好這馬車空間頗大,多了一個人也不會覺得擠,只是一想到日夜都得看到他那張臉,她心裡就覺得壓力頗大。
冰若旭跟姐姐不對盤,對她當然也不會好到哪去。
說起來,兩人不對盤也是因她而起,從出生她就帶有心疾,家裡的人為了她的病尋遍名醫、散盡家財,最後是靠著裙帶關係,找到這位江湖人稱邪玉神醫的冰若旭。
姐姐的丈夫—楚和謙,正好是他的表哥,但是,就算有這層關係在,冰若旭還是不想接手她這個麻煩,所以姐姐用了點小計謀,讓他跟她打賭,若是贏了,冰若旭就要負責醫好她的病。
由現在她跟他兩人一同處在馬車裡的情況,不用想也知道,當然是姐姐贏了那場賭局。
「你管我……」雖然冰若旭長得好看,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實在很難對這個邪玉神醫有好感,不光是因為他討人厭的個性,更因為他對自己姐姐無禮至極的態度。
揚眉,他一手突然抓住眼前尖削的下頷,不顧她的反抗,硬是抬起她的小臉。
「小不點,你最好搞清楚一點,你上了馬車,就是我的人了,以後最好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饅小知氣憤地瞪他,「什麼你的人?你不要亂說話啦!」
下巴被捏得有點疼,她胸口頓生一股怒氣,而後胸口一痛—
「唔……」捂著胸口,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冰若旭眉一擰,鬆開了手,反手從懷裡掏出一罐藥瓶,取出一顆藥打開她的嘴塞進去,再伸手把脈。
藥入了喉,遇水則溶,沒一會工夫藥效發揮了,她胸口的劇痛也緩和下來,有些無力的靠在馬車裡的軟墊上喘息,嘴裡滿滿都是一種苦到可怕的藥味。
冰若旭微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小不點病得這麼嚴重,先前幾次見面,他僅是憑她的氣色去判斷病狀,這還是第一次為她把脈,小不點從出生就帶著心疾,加上後天並沒有好好調養,身子損傷衰敗,若是沒他幫忙醫病,再撐也撐不了半年。
這麼病弱的身子,難得她還能不吭一聲,他對她真有點另眼相看。
等到氣力恢復之後,饅小知又坐回去先前的位子,看著窗外,「我的病……很難治嗎?」她小小聲的問著。
這樣生病的日子,她過得已經太久,年復一年的,從本來的痛苦而後變成了麻木,然後再轉變為絕望,沒有尋短,是憑著一絲絲的希望想活下去,這種日子,她過得有點怕了。
若是沒有好轉的希望,她寧可回到家裡,想要用剩下的時間好好陪家裡的人。
冰若旭看見她眼底浮起的苦澀,心一動,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已經伸向前揉揉她的頭了,等他回過神,忍不住看著自己的手。
饅小知也讓他嚇了一跳,錯愕地看著他。方纔那麼溫柔的舉動,是這討厭鬼做出來的嗎?
她那樣子,讓冰若旭心底生起股怒氣,微微一笑,更用力的揉著她的頭,「小不點,想死還得看閻王收不收人呢!」
頭被揉來揉去,饅小知整張臉都皺起來,拍開他的手,「會痛!」才想他怎麼那麼好而已,馬上又流露出本性,果然是討厭鬼!
得意的抿唇笑開,他慵懶地躺在馬車裡,「小不點,你今年是幾歲了?怎麼像個發育不良的小豆苗一樣?」他上下打量窗旁的饅小知,除了一張清秀的小臉尚能見人之外,那前胸跟後背都分不出的身材,看了真是傷眼啊。
雙頰微微發紅,她不理他,專注地看著窗外,「我們現在要去哪?」滿腦子壞東西的傢伙!真搞不懂溫文儒雅的姐夫怎麼會有這種……壞到骨子裡的表弟!
「我家。你還沒說你幾歲。」她越這個樣子,他越想逗,看她想發怒又不敢發怒的樣子,真好玩。
「你家在哪?」別理他,饅小知,他就是想惹你生氣,別理他、別理他。
「長安。你到底幾歲?」再生氣啊,越生氣他越高興。
饅小知深吸口氣,「十六歲啦!十六、十六、十六!」氣極了,張嘴靠到他耳邊大叫,不過叫完之後,臉色馬上又白了,一手捂著胸。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用小指挖挖耳朵,「聽到了,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這麼愛生氣,小不點,這樣不太好喔。」
怒瞪那張桃花十足又欠打的臉,饅小知氣得只差頭頂沒冒煙了,眼一翻,昏了過去。
冰若旭得意的笑著。這次算他贏了,小不點想跟他鬥?太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