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聖朝上日國,京都臨玡城。
坐擁美人盡享齊人之福的並非皇上,而是宮之瑾。
宮之瑾,他娘是公主,他爹是平陽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潢貴胄,世人眼中最張揚、最肆無忌憚、最狂妄自傲的皇親國戚。
京都之中,屬他風頭最盛,街頭巷尾都有著他的傳說。
比如──
平陽侯府,旖旎瑾園,園中美人如雲,猶似百花盛開,奼紫嫣紅,chun se無邊。
有幸入瑾園者,大飽眼福之餘,無不感歎宮之瑾的「馭妻之道」,羨慕他的「滿園chun se」。
雖說宮之瑾未及弱冠,但他的艷福不容小覷,年紀輕輕,已是妻妾成群,風情萬種的美人都被他收入囊中:端莊嫻雅的、熱情奔放的、明麗清艷的、嫵媚妖嬈的、雍容華貴的……應有盡有,艷福迤邐。
最令人嘖嘖稱道的是,宮之瑾的妻妾們,個個對他俯首帖耳,人人唯他馬首是瞻,從不爭風吃醋,感情好得像親姐妹,和睦共處,服侍著她們共同的丈夫──宮之瑾。
而宮之瑾的滿園chun se,令園外的人浮想聯翩,引頸想要窺視其中的旖旎風光。
還有一群對宮之瑾恨得咬牙切齒的男人們,在瑾園之外虎視眈眈,等著一枝枝紅杏出牆來。
因為,宮之瑾奪走了他們的愛人。
蠢蠢yu動的男人們,還有那些寂寞的芳心,讓滿園chun se關也關不住了……
第1章(1)
結海樓。
揮毫弄墨猶如龍飛鳳舞的匾額,倒映在絕色水眸中,蕩起了陣陣迷離的漣漪。
郝魏紫微微仰首望著「結海樓」三個字,眼波百轉千回,心底百味雜陳。
她端放在身前的手,不由地揪緊了衣角,以此克制住悸動與情怯。
怦!怦!怦!
劇烈的心臟跳動聲,在她的胸腔中叫囂著。
若有似無的痙攣感在四肢百骸的神經間蔓延。
她終於要再見到他了,然而,一切已物是人非,他還會認得她嗎?
郝魏紫心底湧起淡淡的哀愁,她不可能再是那個她了,她要如何在他面前自處呢?
「魏紫,我們進去吧!」
宮之瑾狐疑地瞥了眼僵在結海樓門口不動的妻子郝魏紫,聽說今日結海樓會有許多有趣的拍品,或許還能打探到一些關於弟弟失蹤的線索,所以宮之瑾才會帶天天守在牡丹園中犯花癡的郝魏紫同行,可不想讓人以為他冷落了她。
「嗯。」
郝魏紫頷首,恭順地跟著宮之瑾進入結海樓,一道熟悉的男聲隨即在她前方響起。
「世子賞臉捧場,真讓我的結海樓蓬蓽生輝。」
嗓音醇厚如同陳年美釀,透過耳膜觸動了她的心。
郝魏紫緩緩地抬起頭,望向聲音的主人──結海樓負責人顧硯旋,眉如飛劍,目似星辰,眉目間英氣十足。直鼻薄唇,面容白皙,神態閒適明俊沉斂。舉手投足之間,滿是從容穩重的大氣,雖眉間帶笑,但笑不及眼,讓人瞧不出他深藏不露的心思。
這個男人,她幾乎認識了一輩子,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和他會對面不相識,她也不能再投入他的懷抱。
濃濃的苦澀,在郝魏紫的心底氾濫,她卻要極力地穩住她的情緒,不讓人瞧出她的異樣。
顧硯旋見到宮之瑾,忙不迭地大步上前,拱手作揖,親自招呼。
繼而,顧硯旋的目光被宮之瑾挽著手臂的女子吸引,胸口莫名一悸,似曾相識的熟稔感在他的血液中蕩起,異常熱烈地奔騰開。
那女子,身穿錦衣華服,綰髮梳髻,姿態雍容華貴,面貌明麗絕倫,好似春日怒放的牡丹花,國色天香,艷冠群芳。
可是,她的眉宇間浮動著淡若柳絮的愁緒,似有千言萬語在盈盈水眸中泛漾,折煞了牡丹花顏的華美傲然,平添一份我見猶憐的柔軟,莫名地叫顧硯旋心疼。
他想她就是宮之瑾的滿園chun se之一,以她的姿態容貌判斷,應該是那位從牡丹世家迎娶回平陽侯府的郝家小姐,以牡丹花後「魏紫」為名,的確是國色天香。
顧硯旋暗暗為她感到惋惜,如此樣貌,卻要與那麼多人共侍一夫,宮之瑾的艷福真是不淺。
「顧老闆客氣了。」宮之瑾點頭示意,順著顧硯旋的目光,發現他正在打量郝魏紫,他不著痕跡地側身傾向前擋住了顧硯旋的視線,道:「請顧老闆安排一處隱蔽的位置,今日我不想引人注目。」
聞言,顧硯旋有些訝然,但還是恭敬道:「世子請跟我來。」
顧硯旋領著宮之瑾來到樓廊上用屏風區隔的位置,喚人備好茶水。
「世子,拍賣馬上就要開始,我去做些準備,若有怠慢之處還請世子見諒,希望有拍品能得到世子的青睞。」
「顧老闆請自便。」
宮之瑾不以為意道,看著顧硯旋離開,在大堂內周旋於不同的客人間寒暄,隨後從大堂消失,去做開拍的準備了。
郝魏紫一言不發,默默地望著顧硯旋的身影,努力地抑制住胸腔間的洶湧澎湃,揪著衣角的手難以控制地顫動著。
她和他,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再靠近。
「魏紫,你認識顧老闆嗎?」
宮之瑾終於發現郝魏紫的異常了,她自從進入結海樓,目光幾乎都跟著顧硯旋轉,這會兒眼中還有悲傷浮現,好像她和他曾有過什麼難以釋懷的情愫似的。
不過,以宮之瑾對郝魏紫的認知,她不可能認識顧硯旋的,那為何會對顧硯旋「另眼相待」呢?
她認識顧硯旋嗎?
「不,未曾相識。」
郝魏紫垂下眼簾,無力和悲傷滿溢在心底氾濫。
認識顧硯旋的不是郝魏紫,是牡丹奴。
雖然,他還是她認識的顧硯旋,但她卻不是他曾熟悉的牡丹奴。
顧硯旋不認識郝魏紫。
而顧硯旋和牡丹奴,已是天人永隔了。
每年三四月,牡丹盛開之際,也是牡丹奴心花怒放之時。
顧府花園種植著品目繁多的花草,春日櫻花水仙,夏日芙蓉睡蓮,秋日海棠金菊,冬日雪梅寒蘭……四季花卉應有盡有,牡丹並非園中主角,與芍葯相伴,只栽了三株而已。
顧府花僕林氏夫婦的女兒剛剛學會走路,魂就被這三株牡丹勾走,天天不知厭倦地守著牡丹,路過瞧見的顧老爺,就給她取名為牡丹奴。
林氏夫婦照料著整個顧府花園,除了這三株牡丹,牡丹奴能走能跳之時就將牡丹當寶,每一滴水由她親自澆,每一株草由她親自除,每一寸土由她親自翻,每一點肥由她親自施……等到牡丹奴十歲時,她已經從三株牡丹母顆切分子株移栽,養出二十來株的小小牡丹園。
十歲的牡丹奴看著滿眼的奼紫嫣紅,迎著月光的眼睛笑盈盈得快瞇成一條線了,每年開花時,她常常廢寢忘食地守在牡丹邊不願離去,她對牡丹的喜愛已到了癡迷的地步。
「十五朵『黃花魁』,七朵『葛巾紫』,十八朵『首案紅』……只有三種牡丹太寂寞了,以後我得從外面再移植些新品種來,那樣才熱鬧。」
牡丹奴癡癡地望著由三株牡丹繁育出來的牡丹園,可惜就三個品種,讓她不甚滿足。聽爹娘說牡丹世家的郝家種了上百種的牡丹花,其中還有極品的牡丹花王「姚黃」和花後「魏紫」,不知什麼時候能去討兩株回來栽種呢?
「嗚……唔……」
忽然,假山後傳出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和克制壓抑的哭泣聲,驚到了月光下賞牡丹的牡丹奴,她有些訝異,心下懷疑,是不是有人來偷她的牡丹了?
於是,小小的身影躡手躡腳地循著詭異的聲音,往花園裡的假山走去。
假山迭石形成的小洞裡,蜷縮著一個少年的身子,他一手擰著衣角,一手捂著嘴巴,憋著氣偷泣,倔強又委屈。
牡丹奴只看見他月光下被手捂了大半的側臉,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晶瑩的淚珠慢慢地滑落,滲入指縫間,難以言說的悲傷隨著他抑制的哭聲溢出,小小的牡丹奴也被感染到他的痛苦,忍不住靠近,掏出她的小手帕遞過去。
「喏,給你擦擦。」
聞言,少年大驚,轉頭看到洞口出現的小小身影,看到她遞來手帕的小手,忙不迭地連手帕帶人拽進洞裡,摀住了她的口鼻,戒備地問:「你是誰?」
「唔……」牡丹奴難受,有些恐懼地搖頭,口鼻受制,無法發言。
「我放開你,你不准大叫,懂嗎?」少年警告。
「嗯……嗯……」牡丹奴使勁地點頭,無比後悔自己好奇的舉動,這人如果不是來偷她的牡丹花,就是來幹壞事的。
等到少年鬆開手,牡丹奴膽顫心驚地看向他,藉著皎潔的月色,她看清少年的面目,訝然叫到:「少爺,怎麼是你?」
她認得眼前的少年,是顧府小主人顧硯旋。
牡丹奴曾跟在爹娘身後,遠遠地瞧見被大家簇擁著猶如眾星拱月的顧硯旋,他不過大她兩三歲,但已經完全是副大人樣,成熟穩重又精明厲害,能夠輕鬆自在地與大人談笑,彷彿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無論什麼人他都能應付。不像她,內向怕生,只會跟牡丹自言自語,一點都不討人喜歡,連府裡的丫頭們都不願意跟她玩,說她只是個「花癡」別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