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杜阿姨在她和杜立勳的愛情發展史上,佔住很重要的部分。
她喜歡杜阿姨、而立勳愛杜阿姨,很少見過感情這樣好的一對母子,他們不像母子、比較像朋友,媺華很清楚,杜立勳把母親看得比他自己更重要。
杜阿姨常摟著她,順著她的頭髮說:「華華,你不要吃醋哦,會孝順媽媽的兒子才懂得體貼女性。」
聞言,她都會故意順勢倒在杜阿姨懷裡,耍賴說:「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吃醋,誰讓阿立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害我只能啃骨頭、舔肉渣,阿姨,你要把愛吐出來還給我,要疼我像疼阿立一樣。」
那個下午,她印象深刻。
杜阿姨的眉毛彎彎的,陽光從葡萄架上篩下來,像一枚枚小金幣投射在杜阿姨身上,那時,她覺得阿姨真美麗。
媺華和杜立勳一樣都出自單親家庭,差別只在於媺華的母親是被小三破壞家庭的大老婆,而杜阿姨卻是默默守著杜立勳爸爸的小三。
杜阿姨曾經說:「那個時候啊,真傻!以為女人的一生有愛情就足夠,其它不重要,根本沒考慮過現實問題就傻傻地跟了他。」
「阿立爸爸結婚那天晚上跑來找我,他對我保證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改變,他愛我,這份感情絕對不會被外力所阻絕。哪有這種事啊,當一個女人介入你們之間,就算他們沒有感情只是家族聯姻,就算有一千一萬個說法,但最終愛情就是會變質。
「他的妻子是個善良而美麗的好女人,我曾經悄悄跑到他們的婚禮上偷看她一眼,本來還以為能夠理直氣壯欺騙自己,我先來、她後到,而不被男人喜歡的她才是真正的第三者,可感情事哪能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我錯了,我終究是個平凡女子,在知道他的妻子懷孕後,我崩潰了。」
「既然如此,阿姨為什麼不離開他?」媺華問。
她無奈苦笑。「因為我也懷孕了,比他的太太早兩個月,我沒有工作能力又懷上孩子,到處找工作全都碰壁,不得不留在他身旁,當一個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
媺華苦笑。她們家情況和杜家相似,天底下的婚外情都差不多吧,只不過角色不同便有了不同的心境。
她媽媽扮演的是大老婆的角色,從結婚起爸爸的工作就不順利,家裡的經濟大部分要靠媽媽在市場賣菜來支撐,後來媽媽把積攢多年的私房錢拿出來開一家泡沫紅茶店。
媽媽每天忙著批貨進貨送茶水,只有一台老舊摩托車陪著她大街小巷到處鑽,她被曬得又乾又黑,而鎮店的帥老公卻和打工小妹搞上了。
知道這件事那天,媽媽嚎啕大哭,她怨天怨地怨自己的命苦,媺華和姊姊都被嚇得手足無措,精明幹練的媽媽居然會哭,這對她們來說是件很可怕的事。
姊姊狂Call爸爸,但爸爸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回到家關起門和媽媽大吵一架,而她和姊姊就趴在門邊偷偷聽他們吼叫,後來她們慢慢長大才曉得,男人因為愛情變得勇敢。
那時爸爸怒指媽媽說:「你嫁到我們家來,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現在有人幫你生兒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一直以來,她們同情爸爸,卻沒想過爸爸把她們當成媽媽的缺失,更沒想過,自己會是爸爸外遇的最佳借口。
爸爸不停大吼大叫,內容除了指責媽媽的強勢讓他沒面子,還說他要兒子,並且保證打工妹不會破壞他們的家庭,但是這種話誰相信?
後來隔壁大嬸聽爸爸的口氣越來越激動便打電話報警,因為她怕爸爸衝動之下發神經拿刀子砍媽媽。
警察離開以後,媽媽不哭了,她破斧沉舟對爸爸說:「要不,你就和那個賤女人分手、孩子拿掉,我去銀行貸款一筆錢補償她,要不,就我們離婚吧,反正我這個年紀也生不出兒子了。」
媽媽用二選一法,企圖讓老爸做出「睿智」選擇,可是沉溺於愛情的男人沒有睿智這種東西,於是他選擇後者。
媽媽後來瘋狂地把爸爸的東西全部往窗外丟去,她大聲朝她們姊妹怒吼,「你們都親眼看見的,是他不要我們,不是我絕情絕義。」
不管是拋棄或是絕情,總之一個月後他們順利解決財產問題,爸爸分到她們住了十幾年的老公寓,媽媽分到兩個女兒、為數不多的存款和泡沫紅茶店。
離婚後的第一年,媽媽賭氣似的非要把紅茶店做到遠近馳名,拚命到處發傳單、辦活動,但是晚上回到家裡就對著她們姊妹痛哭流涕,整個人處於一種相當激動的狀態,尤其知道後來爸爸真的有兒子之後更為嚴重。
她和姊姊能夠做的就是摟著媽媽安撫,要她放心、以後她們會養她的。
幸好,媽媽的負面情緒隨著生意越做越好而慢慢平息,又開了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分店。
成功的事業讓她的精神有了寄托,並且讓她有足夠的自信,自信的女人不只最美麗也最動人,媽媽一天比一天會打扮,並且開始讀一堆勵志書,用正向眼光看待自己的婚姻。
後來狀況漸入佳境,姊姊媺欣大學畢業後,選擇回鄉考教師甄試,現在在離家不到五分鐘路程的國小教書,有了一份安定工作,而媽媽的紅茶店已經在台南開了七家分店,全省三十七家連鎖店掛她家招牌、使用她家原料,而紅茶綠茶更是銷到歐美去,不久前才和當地十三家飲料店談妥合約,共同合作謀利,現在每個月的營收足夠讓媽媽抬頭挺胸驕傲說話。
媺華常笑說,果然第一賣冰、第二作醫生,賣涼水比當醫生好賺,重點是不必在醫學院裡面苦熬七年。
眼下,她的生活是好的,工作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沒什麼好抱怨,只除了……除了杜立勳……
媺華回神,看一眼手錶,七點四十五分,時間差不多了。
她起身拍拍裙子,收拾起桌面上的咖啡杯和餅乾紙屑後下樓上班。
回到二十七層樓,她跨下最後一個台階時,聽見電梯噹一聲,打開。
在電梯門開同時,提著Dior黑色牛皮包,穿著Louis Vuitton亮面黑色上衣、黑白相間的皮製腰帶和白色短裙,腳踩著黑白兩色鞋面,厚底白跟的Armani高跟鞋的Lily出現。
七點四十八分,準時。
通常她穿這種衣服或者全黑系列的服裝出現時,代表她將要陪老闆去出席某個難纏對手的簽約儀式,她說在簽約時,只要氣勢弱一點就會給予對手「求你宰割」的錯覺。
在Lily的口中,好像所有的商場對手都是干屠宰業的。
媺華還記得剛被通知到公司報到時,她抱著滿懷希望,臉上掛著無數雀躍,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告訴人家能夠進入MATCHLESS,是她人生夢想的起點,可是這個快樂幸福的起點在她搭上電梯站到Lily面前時,瞬間變質。
那天Lily也是穿著一身「全黑戰鬥袍」,站在她們十個接到通知的女孩子面前,她的頭髮梳成馬尾,渾身的氣勢險些壓得她們眼睛睜不開,那時候的Lily,真的有刀子的感覺。
她面無表情地從第一個人面前走到最後一個人面前,再從最後一個慢慢走回第一個人跟前,她沒有什麼多餘動作,但媺華心臟卻發出強烈的碰撞聲,而且不只是她的,她也聽到隔壁面試者的強烈心跳,大家都被鐵腕殺手的強盛氣勢給嚇得噤若寒蟬。
等她在隊伍正中間站定位時,所有人齊聲鬆了口氣,但下一秒鐘,那口氣又瞬間提到嗓子眼。
她說:「從現在起,每一天有一個人會從MATCHLESS滾出去,並且我敢保證走出那扇銅框旋轉門後,你們將永遠沒有其它機會再走進來,因此從明天開始——」她的眼珠子左右梭巡一圈後,續道:「九天內,你們最好別犯下任何錯誤,因為我們只留最優秀的。」
一個眼睫毛和Lily一樣翹,眉毛畫得和Lily一樣完美,身上的名牌加起來可以開精品店的女生在此刻舉手發言問:「如果多數人都沒有犯錯,您挑不出誰是最優的那個,那麼不能成為總編秘書的,可以成為樓下雜誌社的職員嗎?」
Lily直勾勾地盯著她,那刻,媺華發現女孩手上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冒出來,彷彿一個不小心穿越到侏羅紀,正和大型恐龍對峙中。
冷冷一笑的Lily接著問:「你以為我會犯下這種錯?你這是……看不起我?」她的聲音像刀子刮過鐵片,倏地,一整排女生的雞皮疙瘩此起彼落。
媺華歎氣,幹麼問這種話,不是自找死路嗎?不做錯不難,挑錯難道就難嗎?果然是初出茅廬的笨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