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天理啊!皇上說要選秀女,已經連選三年了,一次就要千名女子……哪有這麼多姑娘……那些殺千刀的官兵就用搶的,嗚嗚嗚,我可憐的二丫頭才十二歲,是爹沒用,爹保護不了你,丫頭啊……」老丈悲憤難抑,突然一頭撞在後頭的樑柱上,死時怨氣沖天,雙眼大睜。
趙乙沒料到會問出這樣的答案,一時駭得面色蒼白。
慕容飛雲不及相救,也震驚得腳步踉蹌,如醉似顛,一時想起幼年盛京的繁華,少年攜眾出遊,鬥雞弄狗,多麼快活?
一時又想起鎮守襄城,為保南朝安康,與眾將士浴血沙場,不顧性命,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忠君愛國罷了。
一時又想及余瑜所言,忠心忠心,他一心所忠,究竟為誰?是高高坐金鑾殿,弄得民不聊生的皇帝,還是這哀鴻遍野的百姓?
鎮國將軍的慘死、數十萬難民齊湧襄城、老丈的死不瞑目……無數悲慘畫面在他腦海裡衝突掙扎,最後化為余瑜一聲怒吼:慕容欽已不配為君,他是南朝的毒瘤,禍害百姓的元兇。
慕容飛雲喉口突然衝上一股腥甜,嘴一張,噴出一口艷紅鮮血。
「將軍。」趙乙驚喊,搶過來要扶慕容飛雲。
卻有一人比趙乙更快,在慕容飛雲口吐鮮血時,手中金針飛出,瞬間三十六支金針,插遍他身體三十六處大穴。
「飛雲!」危急時刻,余瑜還是來了。儘管惱他迂腐不知變通,奈何一腔情絲癡纏,為了他吃睡不寧,反反覆覆,最終還是難捨,一路暗中隨他入京。
想不到才入南朝國都,還等不及慕容欽陷害,慕容飛雲便被盛京的殘破和慕容欽的倒行逆施氣得口吐鮮血,半條腿已然踏進鬼門關。
「你幹什麼?」看到余瑜對慕容飛雲下針,也不知用意為何,趙乙急趕上來,想將慕容飛雲搶回去。
「你不想將軍死,就別動手動腳,快尋一個僻靜的地方讓我為他療傷。」余瑜把慕容飛雲抱在懷裡,一手搭著他脈門,越診,臉色越發難看,慕容飛雲顯然是氣急攻心、經脈逆行,一個調理不好,怕一身功力盡付東流便罷,嚴重一點的還可能癱瘓終身。
「你會治病?」趙乙始終下太信任余瑜。
「囉不囉嗦,再拖下去,給你家將軍立墳頭吧!」余瑜不再理會趙乙,看到最近一家客棧就要進去。
「別到客棧,人多嘴雜,直行到街口轉個彎有一座莊園,是賢親王府的產業,那裡幽靜。」趙乙急道。
余瑜抱著慕容飛雲,腳不如風,轉眼到了趙乙所說的地點。
莊子並不大,但植滿梅樹,時已入秋,梅樹上點點花苞,卻是別有一番雅致韻味。
趙乙似很熟悉莊園佈置,領著余瑜直入後院一幢小樓。
余瑜仰頭見到樓上一塊牌扁,鐵畫銀勾寫著兩個字「思瑜」,心神一震,眼眶立時又紅了。
趙乙在一旁低聲咕噥。「這園子是將軍親手所建的。」
她心湖潮湧,久久,用力一咬銀牙,抱著慕容飛雲飛入樓中。
寢室的錦榻上,余瑜將慕容飛雲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又從貼身肚兜內掏出一隻精巧玉瓶,蓋子方掀,撲鼻馨香溢滿室。
余瑜翻過玉瓶,倒出一枚拇指大小、通體碧綠的藥丸。
同時,一旁的趙乙驚呼:「七巧還魂丹!」
這號稱可解百毒,甚至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價值豈止千金?更重要的是,根據傳聞,此丹系一百多年前天都王朝眾御醫傾全國之力煉成,是當時的天都皇帝求長生用的,只是後來天都王朝四分五裂,皇上來不及享用這長生妙藥,已被叛軍誅殺;爾後經百年爭戰,七巧還魂丹遂成神話,想不到卻在余瑜手中。
沒想到余瑜和將軍連個名分都沒有,卻捨得用此奇藥救將軍?
余瑜睨趙乙一眼。「你倒識貨。」
這藥是她在蠻族做奸細時偶然得到的,曾獻於鳳帝,根據鳳皇朝的御醫研究,這藥確有療傷聖效。鳳帝念她為國付出良多,將藥賜給她,但她一直捨不得服,就算這真是神丹,可以令人立刻羽化成仙,她也不稀罕,只求這藥能讓慕容飛雲健健康康,別無所願。
「你……真肯用此藥救將軍?」
「為什麼不?」就衝著樓外那「思瑜」二字,她沒多猶疑,纖指掐住慕容飛雲的下巴,迫他張嘴,手一彈,七巧還魂丹飛入他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昏迷中的慕容飛雲只覺本已冰涼的身軀自心頭燒起一股烈火,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赤紅。
「七巧還魂丹雖神妙難測,但藥性太過霸道,將軍現在心脈受損,禁不起藥力衝擊,我得助他化開藥力,短則一天,慢則三日,方能功成,這期間絕不能受到干擾,你不可讓人打斷我行功,否則我和將軍性命難保。」話落,余瑜運足功力,一掌打向慕容飛雲背心。
「得令。」趙乙拱手一揖,直到此時,他才算認同了余瑜的地位,立刻執行余瑜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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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兩日一夜過去,余瑜終於將慕容飛雲從鬼門關前拖了回來。
此時,她已汗透重衣,面色慘白,只覺得比跟人打了三天三夜還累。
「武功太高也不是好事。」她苦笑,今日,慕容飛雲的本事若是差一點,氣急攻心、經脈逆行的情況也不會這麼嚴重;那就好比一個絕世高人武功練到緊要關頭,突然走火入魔一樣,救起來煞費精神啊!
今天幸虧她有七巧還魂丹,也幸虧她武藝不在他之下,否則慕容飛雲一條命算是交代在盛京裡了。
她收功,又調息了片刻,將慕容飛雲放倒,讓他躺在榻上睡覺,這才邁著搖晃的步子踏出寢室,立時耳畔傳來一陣爭執聲,原來是趙乙正在大聲罵人。
「搞什麼鬼?不是跟他說了保持安靜,別亂吵嗎?」她扶著牆壁下樓,來到偏廳,見到一名太監正在跟趙乙大吼大叫。
「閉嘴,趙乙,將軍好不容易才睡下,你別吵醒他。」余瑜有氣無力地說了幾句話,復轉向那太監。「這位公公是……」
「咱家奉陛下旨意,前來宣大將軍慕容飛雲進宮面聖。」太監回道,疑惑地望著這突然出現的女子,那模樣似重病纏身,不知原因為何?「請教姑娘貴姓芳名,與大將軍是何關係?」
「小女子忝為大將軍隨身護衛,日前大將軍奉召入京,吾等日夜兼程,不敢耽擱,可惜方入盛京,大將軍便病倒了,小女子也撐不住旅途勞累,身染小恙。大將軍至今昏迷不醒,恐怕……」一番話說得廳內諸人面色大變。
趙乙劈頭就想問,慕容飛雲不是服下七巧還魂丹了,怎還會有性命之虞?
余瑜及時給他一個眼色,讓他閉緊嘴巴。
那太監眼底卻閃過一抹喜悅。「大將軍真病得如此嚴重?」
「附近大夫皆言大將軍勞累過度,因此病如山倒。」余瑜回道。
「這樣啊……連進宮面聖都不行?」
「大將軍昏迷不醒,除非抬著他進宮了。」
「啊啊啊,抬大將軍進宮,這恐怕有違禮法,如此,咱家自會上稟陛下。陛下聖明,最是體恤功臣,尤其大將軍又是國之棟樑,陛下定不會責大將軍不進宮面聖之罪。」太監倒是好口才,場面話說得溜。「咱家這就回宮了,嗯……或許陛下會親令御醫前來為大將軍診治。」
「謝陛下隆恩。」余瑜也隨口回一句好聽話,更對趙乙道:「趙乙,送公公。」
「不必、不必。」那太監連連擺手,自行去遠了。
待得四下無人,趙乙怒氣沖沖質問余瑜:「你不是說能救我家將軍?」
「我是把他的命救回來了.」余瑜拉了一把椅子顫巍巍坐下,兩日夜不停地運功為人疏通經脈,真是累死她了。
「那你剛才……」
「我騙那個太監的,不行嗎?」余瑜自行倒了杯水.緩緩喝著。「想必你跟那個太監磨了不少時間,他還執意要將軍進宮面聖吧?」
「那個沒卵蛋的傢伙,我都告訴他將軍病了,他還是胡攪蠻纏,你晚來一步,我就要把人丟出去了。」
「你若揍了他,就害死將軍了。」
「我揍人是我的事,與將軍何干?」
「你怎麼不想想,若無人給他撐腰,一個小小太監敢跟你拍門叫板?敢逼迫生病的『大將軍』進宮?」她特意加重「大將軍」三個字;在南朝,大將軍一職總管全國兵馬,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慕容飛雲素來和善,但他的官職畢竟是實授的,一個太監敢如此威逼,必有所恃。
「什麼意思?將軍回盛京,本來就是要進宮面聖的,不過是早幾天和晚幾天的差別,難道陛下還不放心將軍?」
余瑜搖搖頭,趙乙不愧是慕容飛雲的貼身侍衛,主僕倆一樣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