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了。「你是想讓我做餌,引暴熊族長率眾來攻,我等設陷,將其一網成擒。」
「差不多,但是……」他遲疑著。
「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不曉得她耐性不佳嗎?如此猶疑,讓她很不耐煩。
他又想了片刻。「你不想繼續為官的想法,確定了嗎?」
「當然,此戰一了,我必上書辭官。」說著,她自懷裡掏出鳳帝密旨。「雖然有些辜負陛下隆恩,但我確實膩了官場。」而且與慕容飛雲相依相偎的未來,比起高官厚祿,對她的吸引力更大,她期待無官一身輕,與他逍遙自在的日子。
「你手上的是什麼東西?」
「陛下的密旨,嘉獎我守城有功,封我為一等公,期許我一心為國,再建大功。封賞的欽差已在路上,這份密旨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說來,陛下也是有心。」放眼鳳皇朝,得鳳帝如此恩寵者,余瑜認了第二,恐怕也無人敢做第一了。
慕容飛雲只覺冷汗一顆顆冒出來,不多時已濕了一身青衫。
「鳳帝這一手……真高啊!」他咬牙,其實比較想咬的是鳳帝,雖然沒見過鳳帝,但就是討厭他,十六年前將余瑜帶離南朝,讓他思念得差點瘋掉。每次聽余瑜誇獎鳳帝,他一顆心都像浸在陳年老醋裡,酸得受不了;所以要他為鳳帝效命……別想!他死也不會幫情敵出謀劃策。
「我不會接這個旨,你氣什麼?」她滿腹疑惑。「你對陛下的偏見真的很深耶,這可不太好。」
他對鳳帝沒有偏見,是吃醋。但說穿了就丟臉了,立即轉移話題。
「問題不在聖旨本身,而是上頭期許你一心為國,你本來就無二心,鳳帝還多此一舉幹什麼?若有疑心,他也不會升你宮,所以這封密旨分明是衝著我來的,鳳帝已知道我的存在,並且擔心我拐跑你,才會用這種隱諱的字句提醒你。太可恨了,鳳皇朝有數十名將,鳳帝一定要跟我爭你嗎?」
「不要把我說得像個有趣的玩意兒,隨人爭來奪去。」她瞪他一眼。「況且我在陛下心裡的份量未必如此大,你多慮了。」
「你知道我原先的打算是什麼嗎?拿你作餌,引出蠻族大部分勢力,一舉殲滅,接著派密探入草原,引起蠻族內亂,如此耗上幾年,蠻族元氣大傷,再也無力南侵。」
「這主意你說過了,我也同意啦!」
「但我本來計劃讓你在做餌途中詐死,以便與我浪跡天涯;鳳帝這旨一下,計劃要順利實施,就困難了。」
余瑜笑得差點打滾。「好好好,想不到軍神也有技窮的一天,還以為你有什麼通天本領,說到跑路永遠只有詐死一招。」
慕容飛雲也算是臉皮厚過城牆的人,不然哪會在怡香樓住了三天,只在大堂內與南來北往的走私販子說天地道,臨走前還哄那些姑娘一定要對外放話他體力超人,一夜數女方能盡歡。
余瑜也是聽到這些傳聞,所以才跟他鬧點彆扭,沒真吃醋他流連風月之地。
像慕容飛雲這樣「守身如玉」,卻愛面子,非給自己塑造勇猛形象不可的男人,也算空前絕後了。
現在他卻被余瑜幾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十根手指絞啊絞,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啊!」余瑜新奇地驚呼一聲。「我是不是看錯了,你居然也會害羞?」
「有……有什麼不對?我也是人好不好?」
「抱歉。」難得見到他窘迫,她實在忍不住想笑。
「那你還笑。」
「好,我不笑,給你看樣好東西。」她自繡囊中掏出一隻藥瓶丟給他。「服下一顆,三個時辰內氣息全無,狀若中毒而死,並且再清醒,沒有一點後遺症。唯一要注意的是,假死時,身體不能受到外力襲擊,否則少只手什麼的就麻煩了。」這正是她特地找來為防備鳳帝拒絕她辭官,好假死遁逃用的。
「好傢伙,敢情你的計劃跟我想的一樣,還敢笑我,看我怎麼懲罰你!」他抱住她笑得發軟的身子,用力吻上那不停發出笑聲的紅艷雙唇,心裡無比感動,她居然肯為他做到這等程度,今生今世,他必不負她。
「唔……嗯……」慢慢地,笑聲化作呻吟,她雙頰紅暈似火,媚眼如絲瞅著他。「飛雲,你老實說,在怡香樓三天,真的沒有……」
「咳咳咳……」他被嗆到了。「誰會真的用身體去換消息?」
「我真沒想到你定力如此之好,還是那些姑娘功夫太差?」
「你一個姑娘家,幹麼對窯子那麼好奇?」
「我已不是姑娘,都嫁你了,算是婦人,瞭解一下為何男人總愛流連風月場所,以便將來好馭夫啊!」
「你放心好了,我去那些地方永遠只會喝酒、吃菜、聽點小曲,至於姑娘們,我是沒興趣。」
「為什麼?聽說風塵多出奇女子啊!」
「既是奇女子,自有賞花者摘取,我何苦糟蹋人家。」
「那艷冠群芳的花魁呢?」
「我沒興趣與陌生人共享春光。」於情感,他算潔癖,一生只愛一人,愛上了就永不改變。
她抿唇,淺笑之餘:山頭暖暖,慕容飛雲的癡情,堪比得上他倆間的金石之盟了。
第九章
誘敵最好的方法,就是惑敵。所以慕容飛雲並沒有給余瑜出太複雜的點子,依然讓她嚴守重陽城,一面整軍備糧、一面加快春耕,然後在邊境第四座村莊子夜裡遭到蠻族洗劫時,余瑜也做好戰前工作,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前進草原,開始每年一次的例行性驅逐蠻族行動。
唯一不同的是,今年蠻族有了統一的跡象,出現一個稍微強力的領導,暴熊族長。
但慕容飛雲要余瑜裝作不知,輕騎出戰。
余瑜出擊後隔天,慕容飛雲也與留下來的關副將點齊兩萬兵馬,準備出重陽城,給被余瑜這塊香餌釣出來的蠻族諸部落來個圍殲。
計劃很周密,暴熊族長也很配合,召集了半數蠻族青壯,準備硬碰余瑜的軍隊,擒殺平遼將軍,以證明他確實有能力成為新任大單于。
萬事俱備,只除了……慕容飛雲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擋在重陽城中。
鳳帝便服來到了這個邊境重地。
雙雄首度會面,慕容飛雲為鳳帝的霸氣心折,這就是當今天下的共主,至尊鳳帝。鳳帝有些訝異慕容飛雲一身儒雅氣質好比文士,至於容貌……看不出來,因為慕容飛雲還戴著鐵面具嘛!
二人對視,久久未發一言。
關副將沒見過鳳帝龍顏,只奇怪這男人憑什麼號令重陽城門緊閉,他想上去問個端詳,但趙乙拉住他。
三年前趙乙護送余瑜出襄城時見過鳳帝,他不想相處三年的好兄弟因一時的衝動誤了前程。
但趙乙也沒對鳳帝行禮,這一生只有一個人值得他屈膝,那就是慕容飛雲。
情勢就這麼僵持著。
良久,還是鳳帝先開口。「久仰。」
「不敢,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慕容飛雲深深做了個揖,心裡卻在嘀咕;無事獻慇勤,非好即盜。
鳳帝似能猜透他心思,劍眉台局揚起。「閣不高智,當明瞭天下大勢。」
「明瞭如何?不明瞭又如何?」壓力越大,慕容飛雲越是笑得燦爛。「尊上千金之軀,來此必有深意,尚請直言。」
「請問閣下,認不認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認同。」這是在問他有無造反之意嗎?慕容飛雲呆了才會搖頭,他現在腳下踩的是鳳皇朝的土地,要不自認鳳皇朝子臣,保證腦袋馬上飛了。
「既然如此,何不以有用之身報效朝廷?」鳳帝把話說白了。
「在下才智平庸,豈敢誤國。」
「閣下若平庸,天下無高才。」
慕容飛雲摸摸鼻子,訕訕地說:「平素或許有才,遇著『情』字,便成庸才。」
「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來皆同。但英雄與美人也可成就一段下世佳話,閣下以為呢?」鳳帝暗示他願為慕容飛雲和余瑜主婚,只要慕容飛雲肯投效朝廷,半副鑾駕、車馬相送,堪比得上皇族大婚。
「英雄自是期望抱得美人歸,奈何……英雄擔心啊!美人若是棲高枝,卻教英雄情奈何?」慕容飛雲一臉無辜地看著鳳帝。
鳳帝一口血差點噴出來。「荒唐,天下豈有君尚臣妻一事?」
「但龍吟九霄,誰不仰慕呢?英雄真的好擔心、也好嫉妒啊!」每次聽見余瑜誇讚鳳帝如何英明睿智,他一顆心就好像泡在陳年老醋裡。
「少在孤面前耍痞賴。」鳳帝也懶得掩飾身份了,直接稱孤道寡。
鳳帝擺開身份,慕容飛雲和趙乙心知肚明,也不驚慌;倒是關副將嚇得夠嗆,王尊陛下怎會突然駕臨?還有身邊的人是何方神聖,竟敢與陛下一句來一句去?他快昏了。
鳳帝不談開,慕容飛雲說話還含蓄些,一翻臉,頂著盛京小霸王的名頭,他也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