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華尉轉身走出繡房,在花園碰到昨晚守在新房外的丫鬢。
"姑爺早!"珠兒甜笑著,"小姐起床了嗎?"
"還沒,你去把她叫醒,叫她準備準備,我們該啟程回遼東了。"
"是,姑爺。"
珠兒推門進去,對著查嬙的耳朵喊,"小姐,起床了!"
查嬙坐起身,睡眼惺忪,"討厭!這麼早叫醒我幹嘛?"
"不早了,日上三竿了。"說完,珠兒用袖子掩了臉,暗暗竊笑。
"你笑什麼?"
"小姐,你怎麼一副還想睡的樣子?"珠兒表情曖昧,"昨晚太累了?"
"你那是什麼三八表情!我還想睡,是因為昨晚睡得少。"
睡得少?看來昨晚洞房裡春色無邊喔。"別賴床了,姑爺說要啟程回遼東了。"
查嬙一骨碌爬了起來,迅速更衣和漱洗。
珠兒俯身整理床褥,突然驚呼,"小姐,你怎麼沒……我跟你那麼久了……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那個男的是誰?"床單上沒落紅,也就是說小姐不是閨女,那小姐的第一次給了誰?
"你少破壞我名節。"她訕訕地說,"昨晚他沒碰我——"
珠兒的眼珠飛快地轉了一圈,叫道,"哎呀,姑爺會不會是寡人有疾——"
"不會啦,他就要納妾了,怎麼可能不行。"
"他才娶妻,就要納妾!對小姐也太不尊重了,好歹你現在是相國之女。"
"我不是說過他心裡已經有人了,他要納的妾就是那個女人。"儘管她知道他心有所繫,但她毫不嫌忌,只要能成為他的人,她就心滿意足了。
"小姐你要反對到底,不可以讓那女人進門,不然此例一開,後患無窮,將來始爺會納更多的妾,而且妾的年紀越來越小,小姐以後就只能吃齋念佛了。"
"我看他不會納很多妾,應該就那一個。"
"那她更不能進門。"
"既然他們兩情相悅,我何不成全他們,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小姐,你真大方,連姑爺也肯跟人分享,要是我絕不會答應的!"
"對了,也該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了。"她想到常跟在聶華尉身邊的一個都尉,長得十分端正。"你覺得韓秀怎麼樣?與我實說。"
"小姐,我不嫁!"珠兒一陣紅潮襲上。
"什麼不嫁!男子生而有宰,女子生而有家,就連小貓小狗都要配對哩!"查嬙笑道,"又不是要你馬上嫁,你現還小,不過韓秀這人不錯,我看親先訂下來,免得他被人搶走。"
"我要在小姐身邊一輩子。"
"我才不要聽你嘮叨一輩子哩!我們下樓吧,別讓將軍等太久。"
這時相國府客廳內,馬相國和聶華尉在交換禦敵攻守的意見。
"小姐來了。"話聲過後,馬相國和聶華尉不約而同地向門口望去。
只見她穿了一件淡白撒花綾短襖,下著淺綠縐紗湘裙,款款上前走動時,頭上一對蝴蝶金步搖,微微顫晃。
聶華尉一見,覺得恍如巫山神女,格蒲仙妃,比晚上見時更加標緻動人!
"爹,娘,"查嬙向馬相國和馬夫人深深一個萬福。
"賢婿,我這女兒就交給你了。"馬夫人道。
"岳母請放心。"
"嬙兒,你記住,男人總有男人的脾氣,凡事順著他一點,體諒他一點。"馬夫人囑告查嬙幾句為人妻子的道理。
"孩兒謹記在心。"查嬙辭別。
垂著流蘇的華麗軟轎停在門外。馬相國、馬夫人和相國府的親眷,全部來送她上轎。查嬙轉過身,猛地向相國和馬夫人跪下磕頭,起身向已經揭起的轎簾門,坐了進去。
轎輕輕地搖擺,如坐在小船上,她感覺到自己的命運亦將隨著擺渡,從平靜的此岸,被推向未知的盡頭,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她默默地向上天祈禱,不論未來如何,她只希望他能待她好一點。
不要像洞房花燭夜,那麼地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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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小宛正坐在樓上臨窗的貴妃椅上,想著自己的命運。
十二歲那年,五十歲的父親,到京城參加他一生中第六次的鄉試,結果還是名落孫山。父親因此心郁成疾,病死在回家的途中,從此母親同自己和六歲的妹妹,孤寡無依,過著饑寒貧困和受人欺凌的日子。
那年大旱和疫病流行,全家衣食無著,母親只好帶著她和妹妹離開老家,沿路乞討來到蘇州。不幸母親和妹妹,雙雙染上惡疾,三天後便死在蘇州山塘河岸上。
她伏在母親身上哭得死去活來,河岸上暖翠樓的鴇母同明情由,反覆端詳她一陣子,然後問道,"你要是願意待在這裡,我包你吃好睡好,不再挨餓受凍,唯一的條件是你要學好彈琴唱曲報答我。"
"大娘,只求您把我娘和妹妹葬了,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她哭著說。
於是大娘買了兩副木棺,盛殮了她母親和妹妹,僱人運回老家埋葬。
而她就在暖翠樓,跟隨師傅學習琴曲。漸漸地,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開始感到羞恥、自卑。
教琴的師傅見她被心事纏綁,琴藝始終無法更上一層樓,就安慰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一個孤女想要好好地活在世上,可走之路不多,不是做小妾,就是賣身青樓,即使是做丫鬟,以她的美貌,最後恐怕也是成了老爺的玩物罷了。
賀小宛當下歎了口氣,當自己上了賊船,別無他路可走,該認命了。
三年後琴曲學成,十五歲艷幟大張,花名賀小宛。蘇州城裡,那些紈褲公子、豪門惡少,全都垂涎她的美色,爭著要為她梳攏。
她心想自個兒是好人家的女兒,不甘心將如花容貌和青春拋擲在那些供人取歡的酒色之中,更盼望過自己能有一個理想幸福的歸宿。
慢慢回想起五個月前的春宵初夜,身心交織,纏綿悱惻,是何等幸福甜蜜!
從那一夜起,她和少女告別,蛻變成真正的女人。
從那天起,她也病了,一半真病,一半假病,什麼客人也不見。一心盼著能同她的梳攏人再赴巫山雲雨,豈知他像斷了線的風箏,裊無音訊。
她想替自己贖身去投靠他,就算做他的婢妾也好,可卻不知上哪裡找,就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他會不會去過暖翠樓找過她了?"
貧小宛這樣想著,心裡漫起一團情思悵惘的濃雲。昨夜她被於少堂從蘇州劫來京城,就在這房間暴雨摧花,恣意玩弄、凌虐。
這於少堂自幼不讀詩書,專好玩鳥射獵、吃喝嫖賭,仗著父親於太師的權勢為所欲為,到處採買美女為妾,若有不從,就霸王硬上弓。
她本不該在這,在這的人應是查嬙,但查嬙逃走了,丁少堂才找上她,用五千兩買下她,她雖堅持不賣,但憑她一名青樓女子,在一個勢焰赫赫的皇親面前,只有被擺佈的分兒,除非是拼上一死,但死了又如何?
唉,命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但她不想跟於少堂……
賀小宛正暗自悲傷時,房門突地被踢開,於少堂醉醺地走進來。
一雙賊眼緊盯著賀小宛,嘴角揚著邪佞的笑;看著她眼神驚恐地躲閃著,裙衫微微地發抖。他就喜歡女人見著他像小兔子受驚的樣兒,這帶給他一種狩獵的快感!
於少堂的眼睛如兩個噴著熱氣的火山洞,那樣熱辣辣的身軀,瀰散著薰人的酒氣,朝她不斷逼來,使她感到無力和窒息。
昨晚,他命她脫去淫褲,伏在春凳上,他則取出陽具來,住她的股間一抵,她叫喊起來,正想立起來,不容他蠻橫著來,誰料這惡少競安排三雙毒手,按頭的接頭,拉手的拉手,莫說立不起,想把身子轉動也不能,最可惡的一個,竟站在於少堂身後,在他再度抵住她股間時,把他狠命一推,又抱住他的身子,替他抽送起來。
而她只能發出像殺豬一般的叫喊,除饒命二字之外,再無別話。
"小乖乖,跟我上床。"說完,伸手就要拉賀小宛。
賀小宛往後門躲,"奴家那個來……"
他兩眼目光一凝,"那個來就不行嗎?"
"會觸霉頭的。"她怯怯地說。
"你這個賤女人!沒事來什麼月事,掃我的興!"說完即一巴掌給她。
賀小宛跌坐在地,眼裡漲滿了淚水,"饒了我……"
於少堂嗤笑聲,抬腳便狼狠踢去,她連滾帶爬地躲開。踢了個空的他,摔倒在地。"好哇,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躲開,今天饒不了你!"
賀小宛狼狽地退後,撞倒了繡架,一把剪子掉在手邊。
於少堂仍步步逼進,賀小宛忍無可忍,拿起剪子對著於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