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非常慘烈,片刻,樹幹後頭出現十幾名身著甲冑的男子,他們環顧四周戰況,笑聲此起彼落。
上官肇澧一眼認出魯鑫,因為他正頂著一顆大光頭。
上回算他僥倖,逃過一劫,但老天爺不會給同一個人那麼多次的幸運機會,上官肇澧偏過頭,給阿大、阿二使個眼色,點頭,三人同時舉弓,在上官肇澧的箭射出的同時,阿大、阿二的箭也疾飛出去。
三支箭,頭、頸、胸各一支,強大的力量讓箭身從魯鑫身後透到身前。前一刻,還為自己的詭計成功歡呼的魯鑫,下一瞬,須命。
上官肇澧並不戀戰,一擊成功便飛身躲開,魯鑫的屬下不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驚怒之下往林子外狂奔而去,卻不料一出林子,上官肇澧的兵馬便一舉將他們成擒。
與魯國之間的戰事,至此才算真正終結。
上官肇澧帶著魯鑫的人頭回營,這天是四月二十三日,快馬行至半途,阿三縱馬迎面奔馳而來。
看見主子,他翻身下馬,喘著粗氣稟報道:「稟主子,潛山先生來了!四爺請您快點回去!」
潛山先生?他來此做什麼?
第二十七章 我想要的你給不起(1)
一處山壁,上頭有兩株筆直青松,青松下方擺著石桌石椅,石桌兩旁有一名老叟與一個中年漢子正在對弈。
老叟置下一枚黑棋,局勢瞬間翻轉,白棋輸掉一大片江山。收起袖子,他撚鬚而笑。
「回去吧!小喬還在家中等你。」
「師父……」賀非不死心,他已經在這裡耗兩個多月。
「我不會離開的。」老叟雙手負在身後,迎風而立,飄飄欲仙的姿態像極天上謫仙人。
「師父……」他有滿肚子話想說,卻每每被他師父堵得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老叟失笑,那麼多年過去,阿非還是像年輕時一樣,忠厚老實、認死扣兒,固執得讓人想拿棒子捶他。
「當初你是為著什麼,離家三年到處找我?」
「為阿澧。」師父怎麼問,他就怎麼答,在師父面前,他還是當年那個憨實的小少年。
老叟點點頭,「那孩子非池中龍鳳,你替他占卜一凶卦,卦象上他將在戰場上死於非命,對吧?」
他極疼愛阿澧,若不是阿澧,妻子的病不會痊癒,他無法想像如果阿澧也死於非命,他的小喬會變成什麼樣子?
於是他忍痛離鄉背井,千里迢迢尋找師父,企圖求得師父卜一平安卦。「是。」
「我說他得遇貴人,天命已改,你不相信,對嗎?」
「阿非沒有不相信,只是……」
「只是不知道緣由,心頭沒底?好,就讓師父與你說詳細。
「與魯國之戰原該於三月展開,六月,戰局陷入膠著,而你的義子將會死於這場戰役,但阿澧命遇貴人,對方幾句話影響了戰時,戰事整整提早了三個月,天燁軍攻得魯軍措手不及。
「昨日為師夜觀天象,魯國此戰大敗,沒估錯的話,你那義子應該已經整兵回朝,再不會有性命之憂,所以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我說過,此子命格非凡,乃安國定邦神器,他無法陪你們留在鄉下,但小喬本該享此子之福,看著他成家、生子,含飴弄孫,你別倔強,為著什麼臉面、風骨的,硬要拆散這對母子,帶小喬隨阿澧進京吧!」
只要是師父所言,他都會辦到,即使心裡多少不自在。「是,師父。」
「行了,回去吧。」老叟揮揮手,不想再說。
賀非搖搖頭,又是一臉的固執。「徒兒還有話說。」
還有話?老叟望著徒兒,那張憨厚的臉一如從前,真不曉得小喬那個伶俐丫頭怎麼就看上他了?精通易經命理之人哪個不是舌粲蓮花,偏他這副傻樣子,還硬是將自己的本事學走四、五成。
老叟不耐煩,道:「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師父誤會徒兒了,阿非並不是心裡沒底才遲遲不肯離開,而是……師父,阿非好不容易尋到您,小喬也思念師父思念得緊,阿非怎麼樣都得帶師父回去。」
賀非仰起頭,一雙黑燦燦的眼睛望著他,孺慕之情看在老叟眼裡,心微暖。
「為師喜歡這裡,不想走。」他已經在這裡住許多年,著實捨不下這片美景。
他性情孤僻,不收徒弟,若不是那年遇荒,沿路撿回三個孤兒,帶在身邊養著,這輩子也就一個人過了。
三人當中,聰明慧黠的喬心除醫藥之外,其他的都不肯學,賀非憨直傻氣,他教什麼便學什麼,可惜天分不高,醫藥怎麼都學不好,而李益最有能耐,一點就通,醫理、易經、武功都學得相當好,那年他本有意讓李益傳承自己衣缽。
誰知,情字磨人。
喬心沒看上一身本領的李益,卻愛上賀非這個憨小子。李益知情,一怒之下背出師門。
短短幾年,李益創立「生死門」,在江湖上闖出不小的名號,只是他好的不做,專幹壞事,誰有錢就替誰賣命,一時間人人聞之喪膽。
他本想親自出面收拾孽徒,卻在卜得一卦之後收了念頭,果然如卦象所顯,不到兩年,李益死於非命。
「師父喜歡這裡的話,再過個兩、三年,阿非和小喬陪您回來住些日子。」
老叟搖頭,人生七十古來稀,他只想過安穩日子,不想再妄入塵世。
「師父,您不是說阿澧的貴人是個奇人,難道您不想會會他?你說幾個月前天現異象,會不會與阿澧的貴人有關,師父難道不想一探究竟?」他一句句撓著他師父的癢處。
小喬上回的來信說了,師父是個再貪新鮮不過的人,用這話兒定能把師父給哄下山。看一眼師父心動的模樣,他暗暗讚了自己的妻子一聲。
「師父,小喬說她認了一個義女,那丫頭可厲害了,做出來的糖和餅好吃得讓人連舌頭都想咬掉,還有您連聽都沒聽過的蛋糕、蛋撻,小喬說,您跟我回去,她一定讓閨女兒親手做給您嘗嘗……」
賀非越說越起勁,老人家臉上透出一抹笑,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既然師父說阿澧命格不凡,是天燁的定國安邦神器,那他的孩兒呢?不是我誇張,阿澧那孩子的資質好得讓人咋舌,將來他的孩子定也不凡,如果能拜師父為師,更是那孩子的福氣,師父不老說徒兒魯鈍,正好收個聰明的彌補彌補……」
他一句一句哄著,哄得老人家臉上笑意漸漸擴展。
梁玉璋被錢阿三氣到快吐血,哪有人可以蠢成這樣,趙管事不知道在辦什麼事,竟派這種人出面鬧事,沒腦筋!
錢阿三被送進官府,三棒子就打出安平王府這個原凶,要不是京兆尹和自己有幾分交情,悄悄把錢阿三交給自己處理,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兒。
他本是想鬧得唐軒生意不好,子芳沒有鋪子可倚仗,想扶持弟弟就只能死心塌地進安平王府當他的女兒,誰知錢阿三那只蠢驢竟被幾個女人給唬得洩了底。
當時心中憋著一股氣,他真想走一趟唐軒,看看是哪個女人這麼厲害,居然能揭穿錢阿三。
梁玉璋心想此事不成,定會與女兒結下樑子,沒想到短短幾天便收到井風城知縣周玉通的來信,讓他派人去接子芳。
這簡直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為何非要將子芳給認回來,但他很清楚,理由絕對不只是不願意自己的親骨血流落外頭。
他喜歡她,從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欣賞那樣一個既有能耐又勇敢的丫頭。
他還沒見過哪個女子,膽敢這樣當著他的面拒絕自己,她就敢。就算沒有滴血認親,他都相信子芳絕對是他的女兒。
他派人向周玉通查問過,知道她竟是用解決一件誣告案子來引起周玉通的注意,再以高價將家中田地賣出。
他也詢問過四皇子有關子芳的事,四皇子說了,沒見過那麼聰明穎敏的女子,竟能看穿他的賭坊計謀。
每多知道一件與她有關的事,他便越驕傲,因為那不是別人,是他的女兒!
庶子平庸、嫡女驕縱,每當別人家的孩子有傑出表現,他便忍不住自卑,現在他也有了能讓自己得意的女兒。
他派出奴婢、家丁、嬤嬤以及武功高強的府衛二十幾人,浩浩蕩蕩地將子芳接進王府裡,還依她的意思繞到秀水村,想將一名賀大娘給一同接回來,只不過那位賀大娘不肯,她只好自己上京。
去接子芳的家丁說,秀水村的村民幾乎都出動了,他們要子芳別再為家人過世而傷心,在王府好好過日子,這些善良的村民,說出他不能講的話。
他親手為子芳佈置院子,幫她挑選貼身丫頭,還尋來幾名廚娘,想變著各種吃食來哄她多吃些,聽說……那丫頭瘦了。
受這麼多苦,怎麼能不瘦?
他對子芳的特殊讓妻子看不過去,在面前冷言冷語地鬧過幾回,直到皇后娘娘懿旨下,讓安平王府的女兒嫁進二皇子府邸,她才歇下爭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