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軒的生意雖然沒有過年前那麼好,卻也不差,有皇帝這塊金字招牌,他們做了許多貴人的生意。京城貴人多,春暖花開,不時舉辦春遊野宴,就會派人到鋪子裡買點心,所以整體來說生意還算不錯。
這天杜氏在鋪子外頭招呼送麵粉、送糖的店家,讓他們把食材往後面的廚房送時,一個男人走進鋪子裡,粗黑的手掌往桌上一拍,扯開嗓子喊道——
「把你們老闆叫出來!」
杜氏見來人怒氣沖沖的模樣,雖有些膽怯,但想起滿鋪子的小廝、丫頭年紀都小,不得不挺身而出。
她走到男人面前問道:「這位爺,不知你找老闆有什麼事?」
看見杜氏,錢阿三一臉猥瑣,嘴邊拉出淫笑。這女人長得不壞嘛,甜甜的嗓音讓他聽得骨頭都酥了,他何嘗不想溫柔一點,只不過拿人錢財,與人辦事。
端起怒容,他續道:「我前兒個買你們店裡的東西回去給兒子老婆吃,沒想到一家人吃完後上吐下瀉,花了大把銀子才治好,你們這間黑店根本是謀財害命。」
為了虛張聲勢,他把櫃檯拍得砰砰作響,香濃美味被嚇得不敢說話,杜氏也怕,但是小姐不在,她不能躲。
她道:「這話說得不對,沒聽說過可以拿糖當飯吃的,何況那天除了咱們鋪子裡的東西你們別的都沒吃?怎麼能賴到咱們鋪子頭上?」
「說我賴?!這口氣分明是想逃避責任,沒錯,那天我們別的都沒吃,光吃你們鋪子裡的東西。我不管,如果你們不肯賠一千兩醫藥費,我就要去告官!」
他張牙舞爪的威脅著,兩個拳頭在半空中揮舞,聲勢一大,鋪子外頭的行人也被吸引進來,看熱鬧的百姓圍得鋪子水洩不通。
一名從外頭進來的婦人,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地走到阿興身邊,低聲對他說上兩句話。
聞言,阿興抬頭,視線與對方相望,杜氏已經算是漂亮的了,沒想到她更美,雖然眼角有些皺紋,雖然她穿著粗陋的布衫,可那通身的氣度根本就不像個平凡人。
阿興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交代自己,可他就是想照著對方的話去做,於是佝僂著背,他悄悄鑽過人群,走到櫃檯裡,在阿隆耳邊丟下幾句話,兩人合作將櫃檯上的牌子悄悄收起來。
見牌子收齊了,美貌婦人笑盈盈地朝那名男子走去,柔聲道:「這位大爺,我是這間鋪子的老闆,對不住,我剛剛送貨出去,您可以從頭到尾再把事情說一遍嗎?」
天,真美!錢阿三看見這名婦人時,忍不住流出一道口水,剛才那個已經稱得上美婦人了,眼前這位……皇后娘娘大概也就是長這樣了吧!
「這位爺,不方便說嗎?」美貌婦人催促。
「沒、沒什麼不方便的。」他的口氣頓時軟下幾分。
「那麼這位爺,您慢慢說,讓各位鄉親鄰里也聽聽清楚,本店的東西出了什麼問題。」
她的態度雖然客客氣氣的,卻有一股教人不能違逆的氣勢。
她的提醒讓錢阿三陡然想起,對哦,這時候怎麼能夠被美色迷惑?他乾咳兩聲,清清喉嚨,再度硬起口氣。
「前幾天,我到你們這裡買甜果子回家,我買下整整一袋,孩子老婆都喜歡,吃著吃著吃得撐著啦,晚上便沒吃其他東西,沒想到到了半夜,全家都鬧起肚子來,兩個大人、四個孩子吶,一個不漏全數中招,這可真是要命,大夫說我們吃下不潔的東西。你說,你們鋪子要不要負責任?」他把剛才杜氏的質疑給補上了。
「這位爺,您放心,如果是咱們鋪子的問題,責任肯定會負的,不過小婦人想再多問上幾句,才能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知道大爺買的是什麼東西?」
錢阿三眼睛轉了轉,手一指,指向手工餅乾,說道:「我就是買這個。」
「行,請問大爺買了多少。」
「我買的可多了,足足一大袋。」他兩手畫一個大圈,表示好大一袋,心想吃這麼多,所以晚餐吃不下,應該合理吧!
「這麼多呀,那是五盒還是十盒呢?」
怎麼這麼囉唆?錢阿三眉頭一沉,自然是往多的地方說,「十盒,我買了整整十盒。」
「不知這位爺花多少銀子?」
「那麼久之前的事兒,我哪裡記得了?」他想起給銀子的大爺說,這家鋪子的東西貴得很,光一盒糖就要二兩銀子,他心底合算一下,開口道:「大概是一、二十兩銀子吧!」他揮揮手,滿臉不耐。
「那夥計是用什麼東西給您裝的?」
「不都說了,是盒子嗎?你這是在套我的話?」
美貌婦人說完,看阿興一眼,讓他接話。
第二十六章 人死不能復……生?(2)
這會兒方才不明白的,現在全弄懂了,阿興終於理解她想做什麼了。
他從櫃子下面拿出幾包裝好的手工餅乾,往櫃子上一擺,笑道:「這位爺,您買的餅乾是這樣一包一包裝好的,每包裡頭有五塊,您說十包,也就是五十片,兩個大人、四個小孩,一個人分不到十片就能撐得晚飯吃不下?這位爺,你們全家還真是小鳥胃吶。」
阿興話說完,圍觀者全笑開了,話趕話說到這頭,哪還有人看不懂?一百袋餅乾加起來都沒他形容的那麼多,分明是個來訛錢的無賴。
阿興說完,阿隆接話,「如果這裡頭有咱們的老客戶,肯定知道這餅乾一袋三十文錢,十袋三百文,如果買十袋還送一份進士榜,不知道這位爺怎會付一、二十兩銀子?大夥兒看看清楚,咱們唐軒是賣糖果餅乾的,可不是賣金豆子。」
這話說完,錢阿三臊得沒臉,灰溜溜的直想逃。
不過味味可不肯放過他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角罵咧咧的,「說!是誰讓你來咱們這裡騙銀子的?訛詐便罷,這樣大張旗鼓的分明是想破壞唐軒的名聲,讓咱們的鋪子開不下去!」
「沒錯,就足這樣,真是壞心肝、爛肚腸的土匪!」美美大聲道。
「別同他說這麼多,直接送官府就成了,咱們鋪子裡的東西可是連皇上都喜歡的呢,這賊傢伙誣賴咱們,就是往皇帝臉上抹黑,絕對不能輕饒!」
阿興把話說得十分嚴重,嚇得錢阿三連忙跪地求饒,他當真以為美貌婦人是這家店的老闆,猛朝她磕頭。
美貌婦人淺淺一笑,柔聲說道:「這種事兒可輕可重,但我一個婦人可禁不起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發生,我也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後支使你,有話,你去同青天大老爺說吧!」
語畢,她朝阿興、阿隆一點頭。
明明她不是老闆,可她一發話,阿興、阿隆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兩人合力架起錢阿三,往衙門的方向走去。
待圍觀百姓紛紛散去,店裡生意又恢復正常,杜氏這才興奮地搶上前,牢牢拉住美貌婦人的手,說道:「清華,你什麼時候到京城的?」而且還知道她們母女在這裡?
「這不是剛到,就來找你了嗎?」也真是巧,來看個熱鬧就碰見了。
「華姨。」青兒一蹦一跳,興奮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蕊姨,你認識這位夫人?」濃濃問。
杜氏笑著回答,「是,去年我回娘家,半路上遇見清華,她被盜賊給搶劫了,狼狽得很。」
清華接話,「幸好是妹妹和妹夫救下我,還給我請大夫診治,當初要不是妹妹的那十兩銀子,我還不知道要淪落到哪裡呢。」
那時候,她們便認了姐妹。
「姐姐說的是什麼話,人生在世哪能不遇上點事兒,能幫得上手的當然要幫。」小姐不也是如此,否則天地遼闊,哪裡有她們母女的容身之處?
「剛剛那個是什麼人,怎會在這裡鬧事?」清華問道。
「不知道,我想老半天,也想不出咱們鋪子是哪裡得罪人了,可……清華,萬一他背後的那個人有權有勢,咱們把人送進府衙,會不會鬧得太大?要是變成人家的眼中釘,以後會不會後患無窮?」杜氏憂心忡忡地問。
「就算你們什麼都沒做,難道就不是人家的眼中釘?如果不是,人家何必挑事欺你們?做生意的最害怕被人壞了名聲,一句不潔,再有實力的鋪子也會倒閉,不管是真或假。」
清華歎氣,要不是這樣,開了那麼久的老招牌會變成過街老鼠?食安問題會炒得沸沸揚揚?人人都害怕呀,怕自己吃到什麼不知名的有害物質下肚,就算搞什麼買一送一的宣傳招還是乏人問津。
她續道:「既然對方要鬧,就得趁勢將此事炒得更大,最好讓人人都知道,唐軒的名氣大到遭人覬覦,下回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顧客自然會先入為主認定唐軒是被人誣蔑。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這份同情誰曉得會不會轉化為業績?再者,這番作為也能讓隱藏在後頭的惡人瞭解,唐軒底氣足,不是好欺負的,下回想再動手得考慮清楚。這世間欺善怕惡的人多了去,你不挺起脊樑骨,別人就會把你當成軟柿子,掐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