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二百二十文錢才做得起來。」
鍾凌面上一凝,知道人家這是存心開高價讓她殺,沒關係,這幾天她殺價功夫精進,不會當冤大頭。
「這樣啊,老闆開的價碼比之前兩間要高得多……要不,阿六哥哥,咱們多找幾家店再比比。」
又來了,不過是幾文錢的事,需要這麼費精神演嗎?阿六扭頭往外走。
章老闆見狀急忙喊住鍾凌,「小姑娘,這價錢可以再討論討論,你先別急著走。」
背著老闆,她拉起一臉奸計得逞的詭笑,正了正表情後,才緩緩轉身。
章老闆道:「小姑娘,之前那家鋪子是怎麼開的價?」
「有一家說,每個盒子算我一百二十文錢,另外再給我一百兩,但我不得向別人透露盒子的做法,以後這盒子就是他們的獨門生意,沒有人同他爭搶。還有一家開價一百五十文錢,也是要我除了他這裡,不得讓別的店家做同樣的盒子。
「章老闆這裡是第三家,做事總得貨比三家,我也不同您討價還價,您直說了吧,能成交的話我的盒子就在這裡做,五百個是第一批,以後還會有第二、第三批,不能成也沒關係,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她嘴巴上說得客氣,但口氣卻擺明買賣不成?行,日後就是陌路人。
他猶豫好一會兒,細問道:「姑娘沒哄我,真能用一片木片,折疊做出這樣的盒子?」
「我的鋪子馬上要開張,還有許多雜事要辦呢,哪有時間哄章老闆?」
「好吧,我幫姑娘做這盒子,每個一百二十文,另外我給姑娘一百五十兩,這門技術就算是章氏鋪子的獨門活兒,姑娘可不能再教別人做。」
「成!就這麼說定,倘若與章老闆合作愉快,以後我還有各種形狀的盒子要做,到時還得章老闆幫忙。」鍾凌預先賞個甜頭,給對方嘗嘗。
「還有其他的?」章老闆喜出望外,看著鍾凌的眼神像是在看金山銀山。
「是,六角、八角,雙層、三層盒……多著呢。」
輕輕鬆鬆一句話,鍾凌把章老闆的心給吊上了,他再不敢小看這位姑娘,恭恭敬敬寫下契約,再恭恭敬敬把人往外送,那神態和送老佛爺差不多。
事情辦妥,走出鋪子,鍾凌滿面得意,揣著懷裡的銀票,對阿六說:「這裡可是京城呢,什麼東西都貴上一、兩成,但這盒子硬是比井風城便宜三十文錢,厲害吧。」
阿六覷她一眼,不吱聲,為三十文錢開金口,浪費!
鍾凌不介意他的態度,自顧自往下說:「阿六哥哥,鋪子開張後,我能不能把現在住的宅子給退了?」
「退宅子?」他不想說話的,可這事兒大了,宅子退掉,往後要住哪兒?
好像知道他的疑惑似的,鍾凌道:「以後我們搬到鋪子樓上,那裡有四間房,四個丫頭一間,兩個小子一間,我和小夏、小春一間,另外一間給阿六哥哥住,這樣一個月可以省下十兩銀子,不少呢!」
瞧,誰都委屈了,就沒委屈他阿六,她對他夠真心誠意吧!
省十兩?阿六翻白眼。對不住,那宅子是二十五兩一個月,他開口十兩是想息事寧人,免得聽得她心肝兒疼。
「鋪子樓上的房間小,三、四個人住一間連轉身的地兒都沒有。」
「反正大家都在樓下忙,房間不過是用來睡覺,住那麼大做什麼?」
阿六懶得跟她爭辯,一句話堵住她,「我已經交出一年的房租。」
「一年房租?」她驚叫一聲,「不行、不行,得退回來。」一百二十兩耶,那可是一筆大錢,她演老半天戲,才從章老闆口袋刮出一百五十兩,叫她轉手贈人,那不只是心肝兒疼這麼點小事。
「屋主已經回老家不在京城,真不想住的話,那銀子就打了水漂兒。」
開玩笑,主子回來,發現自己讓她住在鳥籠裡,不打得他滿頭包才怪。
「這樣啊……」她很無奈,卻也只能認下。
一路無語,卻還是打起精神,往各家鋪子鑽,她訂了模具、烤盤、包裝油紙……零零碎碎的東西,回到宅子時,時間已經不早。
幾個丫頭在廚房裡忙著做晚飯,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兩個小子待在後院砍柴,宅子不大,說笑聲傳來,讓鍾凌有種回家的感覺,抿唇,要是娘和阿靜也在就好了。
鍾凌不會取名字,家裡已經有春夏秋冬、冰冰暖暖,四個丫頭就喊香香、濃濃、美美、味味,兩個小子叫阿興、阿隆,一邊是香濃美味、一邊是生意興隆,都是年輕人,十幾天相處下來倒也熟悉得像家人。
鍾凌走進廳裡,小春正在替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添茶,頻頻勸她多吃一點,滿盤子的餅乾,全是「香濃美味」的練手作品,做出來的東西已經似模似樣了,古代女人就是厲害,成天幹活兒,廚房事難不倒她們,這點二十一世紀的女人拍馬都追不上。
小春頻頻勸著,但小姑娘靦腆,遲遲不好意思動手。
小夏見鍾凌回來,連忙起身說:「小姐,今兒個有位大娘昏倒在咱們屋子前,我們將人給抬進來,問清楚,這才曉得是餓著了,小丫頭叫作青兒,是昏倒的大娘的女兒。」
鍾凌皺眉,不是才說皇帝才幹精明?不是說這些年無旱澇,百姓豐衣足食?澧哥哥說過的,要不是那些個想當皇帝的貴公子、貴老爺們鬧事,朝堂臣官好當得緊。
這麼好的太平盛世,怎還有人「餓著」?
小春推推青兒,頻頻給她使眼神,她們給人家打過包票,說她家小姐既有能耐又有好心腸,只要能說動小姐,昏定能留下來。
青兒轉身,朝鍾凌屈身一拜。「小姐,我叫青兒,我娘姓杜,名蕊娘,求小姐發發好心,收留我們母女。」
迎上青兒的視線,鍾凌腦子裡「轟」的一聲,那是看到俊男美女的標準程序。
太漂亮了,抓去韓國當小童星,肯定會紅到不行,才幾歲啊,就美到讓人想啊嗚,大喊幾聲,長大還得了?別說男人,恐怕都有女人想為她轉換性向,改當蕾絲邊。
這種容貌放在未來,鐵定是呼風喚雨、嫁入豪門的大好命,但擺在這裡就難說了。
家世好的,進宮當娘娘,幾百個人搶一隻「龍柱」,拚的不光是容貌還有腦袋,命好命不好得看發達程度;家世爛的,被賣被拐地往青樓裡頭一擺,吃穿也不算壞,但那行業不靠譜,就算賺到金山銀山,還是得學會游泳,否則走到哪裡都會被口水淹死。
青兒見鍾凌久久不說話,疾奔上前,垂頭跪地,再重申一句,「求小姐收留我和娘。」
「你爹呢?」
「我爹過世了,才出殯不久,就聽見大伯父和大伯母私底下商議著,想把我娘嫁給他的上司為妾,還要將青兒賣入那見不得人的地方。
「知悉這件事後,我和娘想辦法逃走,卻被大伯父發現,給抓回去痛打一頓,大伯母派兩個婆子日夜守著我們,直到前幾天一頂轎子上門,要把娘給抬走,娘趁機讓我偷偷鑽進轎子裡。
「出府後,我們刻意挑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鬧騰起來,我們下了轎子,對著往來行人控訴大伯父的惡行惡狀,人越聚越多,許多好人上前替我們說話,還質問來接娘的嬤嫂為何強搶良家婦女,我們這才趁亂逃了出來……」
說到此,青兒哽咽不已,連日來的驚惶恐懼在此刻爆發,第一聲啜泣出籠後,她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小春見狀,忙把青兒拉起來,扶著她坐在長凳上。
雖然她說得不清不楚,但鍾凌能夠理解,當時情況有多危急,無人接應,兩個婦孺要在眾目睽睽下逃走談何容易。
小夏見青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補充道:「小姐,她大伯父是個九品主簿,官不大,但好歹是個官,要是咱們不幫忙,這對母女真要淪落到那些骯髒地方。留下她們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可是兩條鮮活的性命吶!」
小春也插話,「是啊,青兒的爹是個秀才,青兒能文識字,多少能幫鋪子一點忙,青兒的娘有一手好女紅,咱們不是要做禮盒袋子嗎?等鋪子開張,大夥兒都要到前頭那邊忙去,怕是沒空兒做袋子,有青兒和青兒娘在,咱們就不慌了。」
「小姐,青兒娘很可憐,聽說她娘家在秀水村隔壁,要不是娘家的哥哥嫂嫂日子不好過,她們也想回去投奔,就看在同鄉人分上……」
鍾凌滿臉無奈,一人一段,講得好像她滿肚子鐵石心腸。她左手橫擺,掌心攤開,右手豎起,手指頂在左掌心,做出一個stop的動作,橫掃眾人一目光,「停,我有說不留人嗎?你們一個個弄得我好像鐵血宰相。」
「所以小姐肯留下青兒?」
「你們都說成這樣,我再不留人,不就成了沒心沒肝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