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走。」
「院子就別去了,在屋裡走幾步好了。」
「好吧,聽你的。」
「辛苦娘子了,等小傢伙出來我幫你打他屁股。」
「他都還沒出來,你就想著打他了?」葉秋萍很不贊同地白了他一眼。
玉子明一本正經地道:「誰教他讓娘子如此辛苦。」
她不滿的哼了一聲,「你才是罪魁禍首。」
他不禁朗笑幾聲,擁著她道:「是、是,是為夫的錯,該打的是為夫,不是別人。」
葉秋萍笑著拍了他幾下。
玉子明扶著她一邊走,一邊隨口問:「你當初怎麼會選擇只拿十兩銀子當謝禮?」
她回想了一下,忍不住歎了口氣。
「怎麼了?」
葉秋萍看了他一眼,又歎了口氣。
「到底怎麼了?」她的神情怎麼這麼怪?
她這才回道:「當初皇上說救命之恩,當報湧泉,要把隨身的龍佩給我當信物,讓我日後有事上京尋他。我一看,這多麻煩,便只拿了他身上僅有的銀兩,也算了結此事。不過話說回來,這麼一比較,你和皇上的品性優劣立見。」某人當初可是大恩不言謝的實踐者。
玉子明笑道:「想不到娘子還在記恨當初為夫的話啊。」
葉秋萍道:「謝不謝的我倒不計較,只是你這人的態度很有問題。」讓人很不喜歡。
他點點頭。「我看出來了,你是真不計較。」
「人生在世,匆匆數十春,什麼都計較,活得太累。」
玉子明腳步一頓,正色道:「萍兒。」
「什麼?」
「你難道真的沒有發現嗎?」
「發現什麼?」
「我報恩了啊。」
「報恩?」
他得意的道:「對呀,我不是幫你把江氏母女處理了嗎?」
說到這個,葉秋萍面色便是一肅,微微抿唇。「玉子明,不說此事還好,一說我就一肚子氣!」哼,說得好聽,還報恩呢,不如說是處理他在朝中的政敵,順便報了下恩,還報得她本人很不喜歡。
玉子明連忙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都過去的事了。你選好寶寶的名字了嗎?」
「你這個狀元及第出身,如今位居首輔的內閣重臣,起的名字還用我參詳嗎?是想看我笑話?」
「為夫怎敢。」
「名字我看都不錯。」
玉子明頓時笑容滿面。「那咱們就都留下。」
葉秋萍瞪眼。「我肚子裡只有一個。」
「以後總還是要生的嘛,總能用到。」
「你把我當母豬嗎?」
「母豬哪有娘子這般的花容月貌。」
「……」
燭光搖曳中,夫妻兩人時而親暱低語,時而針鋒相對,不見嫌隙,反越見融洽。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
從半夜開始,首輔府便嚴陣以待,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女人生產那是在過鬼門關,主母平安,萬事大吉,主母一旦有個萬一,後果不敢想像。
兩個嬤嬤屋裡屋外進進出出,屋子裡卻沒有傳出產婦一丁點的的喊叫聲。
院外,玉子明著中衣,披著一件外袍,面沉如水地坐在一張椅子中,手中緊緊攥著一把折扇。
小米突然從屋子裡跑了出來。
「小米!」玉子明叫住她。
這個時候小米卻顧不上停下腳步回話,邊跑邊道:「小姐說要吃東西,怕生的時候沒力氣……」隨著她跑離,聲音也聽不到了。
玉子明緊盯著產房,眉頭蹙緊,這個時候還能想到這個,想來是不要緊,手卻將扇子攥得越發的緊了。
「水,熱水!」產婆在屋裡喊道。
「就來。」嬤嬤在屋外應道。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小米滿頭大汗地提著食籃回來,匆匆進屋。
熱水繼續往房裡頭提。
「怎麼要這麼多熱水?」玉子明覺得有些不對勁。
顧墨立即走過去問,然後回來稟報,「剛才是夫人要淨身,現在是準備接生。」
玉子明手中的扇子敲到了自己的額頭上,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可是,當看到血水被端出來時,玉子明猛地站了起來。
不多久,隨著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聲,產房內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夫人怎麼樣?」玉子明神情焦急,自始至終他都沒聽到妻子的聲音,他心頭忐忑此時達到最高點。
其中一個嬤嬤回道:「回大人,夫人無事。」
玉子明重重吐了一口氣,抬腳便往產房走去,卻在產房外被另一名嬤嬤攔住。
「大人,產房不潔,大人還是莫入。」
「讓開。」玉子明面寒聲冷。若不能親眼看到妻子平安,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真正放下心來。
嬤嬤硬著頭皮道:「如果大人一定要進,也等老奴們收拾一下。」
玉子明點了點頭。
沒多久,他進了產房,房內仍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
他快步進入內室,終於看到懸念了老半天的人兒。
葉秋萍面色蒼白,形容疲憊,鬢角猶留有汗濕的痕跡,一個皮膚皺皺紅紅的小嬰兒安靜地躺在她身邊。
除了落地的那一會兒哭啼,這孩子倒是乖覺得很,也許是感覺到母親就在身邊,故而分外安靜。
「萍兒……」玉子明在床邊坐下,伸手撫了一下她的鬢角,聲音卻不自覺地透著一絲顫抖。
葉秋萍疲憊又安撫地衝著他笑了一下,道:「我無事,就是累得很。」
他急忙道:「你休息,不用理我。」
她疲憊地閉上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玉子明看著她疲憊而安詳的睡顏,覺得一顆心終於安穩踏實了。
他靜靜的坐在床邊看著她和孩子,許久後才起身離開。
第11章(2)
出去後,得了賞的產婆仍等在外面,怕他有話要問。
果然,玉子明看到她便問道:「夫人怎麼一聲未叫?」
產婆忍不住笑。「大人,夫人是個極聰明的,不在喊叫上浪費力氣,只是咬牙用力,故而小公子才生得如此順利。」
「是個兒子啊。」玉子明呢喃了一句。
眾人大愕,敢情這麼半天,大人還不知道夫人生了個麟兒。
「賞,都賞!」玉子明開心的道。
總管在一邊回道:「賞過了。」
玉子明大手一揮。「再賞。」
「謝大人。」
院子裡的人紛紛謝恩。
玉子明卻又一轉身回了屋子。「將廂房收拾好,我抱夫人過去。」
「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拿斗篷進來。」
「是。」
小米將斗篷拿了進去。
玉子明用厚厚的斗篷將妻子的身子包好,將她抱到廂房。
這期間葉秋萍始終熟睡,並未被擾醒。
小米抱著小少爺,緩步跟在後頭。
將妻子在床上安置好,示意小米將兒子放到妻子身邊,讓小米退下後,玉子明便繼續坐在床頭看著葉秋萍。
到了上朝的點兒,顧墨在外頭輕聲提醒,「大人,該上朝了。」
玉子明很任性地回了兩個字,「告假。」
顧墨只好依言去替某人告假。
玉子明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妻子、看著他們的兒子,好似怎麼都看不厭、看不倦。
時間緩緩過去,晨曦透曙,日頭又漸近午。
這個時候,葉秋萍醒了過來,她是被餓醒的,也是被兒子的哭聲驚醒的。
顧不上肚子餓,她先抱起兒子,解開衣襟,袒乳餵兒子喝奶。
嬰兒啄到乳/頭便迫不及待吸吮起來。
葉秋萍微微蹙眉,感到有些不適,但看著懷中的小傢伙吃得香甜,她滿足又寵溺的笑開。
「娘子!」被人忽略半天的首輔大人終於爆出了不平之鳴。
葉秋萍微露驚訝,抬眼看去,果見某人正黑著臉坐在床邊。「你怎麼在這裡,不用上朝嗎?」
「為夫告假。」首輔大人的心情十分不爽快,都是那個小東西奪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為之失笑。「你這是在生的什麼氣,我只是一時沒注意到你罷了。」
玉子明面色緩了緩道,「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葉秋萍淡然一笑,道:「不妨事,這點兒疼痛我還受得住。」
說到這個,他的心便又開始隱隱作痛。「我常聽人言,女人生產時疼痛難耐,叫得撕心裂肺,你怎地如此隱忍?」
她淡淡回道:「我娘說過,自己疼自己知,若無人憐惜,叫出來、說出來又有何用?」
聞言,玉子明的表情明顯一沉。她有他疼寵、有他憐惜,為什麼還要說出這樣的話來惹他生氣?
葉秋萍看穿他的想法,不免覺得好笑,他怎麼這般幼稚,不過她沒有說什麼好聽話安撫他,而是繼續解釋道:「況且生產不比平常,若將力氣都用在喊叫上,生產時反而使不上力氣,萬一生產不順,那便是自誤了。」
他想到產婆也是這麼說的,這才稍微釋懷了一點。「娘子怎麼知道這些道理?」
「是我娘說的,她自出家後,偶會幫人接生,我年幼之時便告訴了我一些事情,說我總要知道的。」
他點點頭,憐愛的輕撫了撫她的臉頰。
兩個人正說著話,小米提著食籃進來。
「夫人,我給你燉了雞,現在盛給你。」
葉秋萍笑道:「小米最是貼心了。」
「那當然,我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