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萍雖然也有些狐疑,但是嘴上就是不肯附和他,「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玉子明跟她小小聲的咬耳朵,她羞得直接下狠手擰著他腰上的肉,他痛得「哎喲」一聲叫出來。
馬車突然停下來,同時外面響起顧墨的聲音——「何人?」
「下官趙承剛求見玉大人。」
葉秋萍轉眸看向玉子明。
玉子明原本慵懶戲謔的笑意多了一抹譏嘲,手卻仍溫柔地撫著妻子的小腹,淡漠地道:「原來是戶部的趙侍郎啊。」
「正是下官。」
「趙侍郎找本官何事?」
「下官欲與大人面談。」
「想與本官面談?」玉子明突然來了興趣,這麼個時間、這麼個地點,有趣!
「正是,求大人允見。」
「萍兒,你自己待會兒。」
葉秋萍扯住他的衣襟一角。
玉子明以目光詢問。
她低聲道:「小心些。」
他心頭一暖,留戀的輕撫了下她的臉,笑著點了下頭,便提袍矮身出了車廂。
車外有人驚奇的喊了一聲,「玉大人——」
「一邊說話。」
「是是。」
葉秋萍眉頭微擰,她是真的難以理解某人對玩弄權術的熱衷。
而下了車的玉子明領著趙侍郎走到一處死角偏僻之處方才停下腳步。
「趙大人找我何事?」
趙承剛直接撩袍跪下了。
玉子明不動聲色,把玩著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道:「趙大人這是何意?」
「下官求大人救命。」
玉子明玩味地道:「救命?」
趙承剛肯定地道:「救命。」
「莫非趙大人犯了什麼事?可即使趙大人犯了國法,也不該求到本官頭上來啊。」
趙承剛的身子微微發抖。「下官、下官……」
「趙大人,本官的時間可不多。」也沒太多空閒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趙承剛心一橫,道:「下官覺得今日宮宴恐生變故。」
玉子明興味地揚眉。「哦?趙大人何出此言?」
趙承剛從地上起身,走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道:「臣的妻舅任職金吾衛,向臣透露了一些消息。」
玉子明仍是一臉淡然。
趙承剛此時已然豁出去了,繼續道:「二皇子欲行逼宮。」
玉子明眼眸微瞇,上下打量著他。
趙承剛的額頭不斷滲出冷汗,他找上玉子明,本就有些孤注一擲,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逼宮之事太過重大,稍有差池,下場堪虞。
玉子明淡淡地道:「怎麼會想找本官救命?本官一介文臣,便是知道了此事,又能如何?」
趙承剛恭聲道:「大人謀斷非常人,下官此時只能求助於大人。」
「求助我?」玉子明的語氣頗有些耐人尋味。
「是。」趙承剛再次跪下。「下官此後唯大人之命是從。」
玉子明笑了,折扇輕搖,不疾不徐地道:「趙大人要知道本官的性子。」
「下官知道。」決定傍上玉子明這艘船,他就已經做好了與船共存亡的打算,有時候選皇親貴戚站隊,甚至不如選權臣謀將來得萬無一失。
他最怕的反倒是自己此時才選隊,玉子明不見得會收容,可他已經沒有選擇。
玉子明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起來吧。」
趙承剛心中的大石落下,從地上起身。「多謝大人。」
「你既如此心誠,一會兒便不要入宮了,見到雷大將軍跟人打完架後,去把你剛才對我說的事告訴他。」
趙承剛心中一凜,恭聲道:「是。」
「好了,本官還要進宮。」
「下官送大人。」
玉子明手中的扇子往後擺了擺,人便走開了。
他一回到馬車廂,就收到葉秋萍望過來的詢問眼神,他微微一笑。「無事。」
接著他對車伕道:「繼續趕路。」
「是。」車伕輕應一聲,馬車繼續前行。
玉子明半倚在車中引枕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坐直了身子瞅著他看的妻子。「有話想問我?」
葉秋萍輕啟朱唇,吐出五個字,「別多問,沒事。」這是他的標準答案。
他呵呵一笑,讚許地點頭道:「娘子學得倒有為夫六分相像。」
「哼!」
玉子明低頭笑,卻沒有向她解說分明的意思,有些事他確實不希望她知道,而她也未必真想知道,不過是對他的態度不滿意。
葉秋萍當然不想知道什麼,伸手又摸了一下頭上髮髻上的金珠銀鳳,腮幫子忍不住鼓了起來。
玉子明正好看到她這樣可愛的模樣,笑聲漸大。
皇家夜宴,歌舞昇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權貴名門齊聚一堂。
卻不料,風雲一夕突變。
上一刻天上人間,下一刻修羅地獄。
兵士蜂擁而入,刀槍劍戟凜凜寒光,讓這團圓之夜的明月也失了美好,只剩驚恐。
前朝、後宮一同遇劫,百官嘩然,君王失色。
二皇子悍然發兵逼宮,叛軍劫持百官內眷逼百官就範,君失其臣,焉能為君,也只能落得個牆倒眾人推的下場,此舉真可謂釜底抽薪。
百官和羽林衛護衛著皇上與二皇子率領的叛軍對峙,龍庭之上刀兵出鞘,若有不從,便屍橫就地。
內閣首輔慨然無懼,疾言厲色痛斥二皇子無德敗行,首輔老妻旋即血濺五步。
巨官家眷頓時驚懼不已,那刺目的血紅、直面的殘暴,都讓她們無法承受,不少人頓時失聲痛哭。
首輔急火攻心,一時昏厥,人事不知。
緊接著便是次輔。
他與其妻很快地便站到二皇子的陣營,顯見是早已有了首尾。
內閣三大輔臣,兩個已立場分明,只剩下最後一名。
白髮蒼蒼的閣老眼見新娶的小妻哭得梨花帶雨、無比可憐,心中一軟,便失了立場。
三大輔臣之後,便是當朝天官玉子明,他這位置本就是個關鍵所在,進一步便成閣輔之臣。
天官原就是當今皇上對他的恩寵,因他年紀太輕並未讓他入閣,但為彌補他便賜下了這天官之位,位在六部之上,閣老之下。
玉子明的立場需要猜測嗎?
二皇子覺得他既然先前有向自己投靠的意向,現在肯定不會有什麼變故,可是,變故卻真的出現了。
「殿下如此行事,有失君臣之道,更有失父子之情,(即便僥倖上位也名不正、言不順,百年之後難免遭人詬病。」
怎麼個意思?玉大人這是要做忠臣?百官瞠目結舌。
二皇子有敗德喪行到讓讒佞之臣都不肯為其所用的地步嗎?若果真如此,那可要仔細衡量一番了。
「玉子明,本宮勸你三思而後行。」二皇子心中暗自磨牙,實在想不到此人這種時候會做起忠臣來。
玉子明負手而立,淡笑道:「下官忠於王道,不需三思。」
「你便不為尊夫人的性命考慮嗎?」
玉子明看著妻子身旁的持刀兵士,微笑道:「她生是吾妻,死為吾亡妻,總歸是我的妻。」
葉秋萍不鹹不淡地回了句,「你要當我的亡夫嗎?」
玉子明笑道:「俗話說,女人有福死夫前。」
葉秋萍道:「或許梅開二度福氣更大。」
二皇子不想看這對夫妻鬥嘴鬥氣,不耐煩的抬起手。「本宮數到三,三聲之後手落刀落。」
玉子明神色未變。「殿下請便。」
「一。」
「二。」
「三!」
音未落,刀已落,鋼刀砍在血肉之軀上的聲響和慘叫同時響起。
葉秋萍右手邊的持刀兵士在瞬間便砍翻了就近的幾個叛軍,護著她衝到了對面的陣營。
兵士到玉子明身前覆命,「屬下幸不辱命。」
「起來吧,護好夫人。」
「是。」
兵士不是別人,正是玉子明的貼身侍從顧墨,他在宮亂一開始便乘隙混入叛軍之中,再伺機來到葉秋萍身邊近身保護。
這也是玉子明見妻子被人刀兵架頸卻不慌亂的原因。
二皇子一見人被救走,怒不可遏。「玉子明,看來你是執意要與本宮作對了!」
玉子明直言道:「下官說過,下官遵循王道,皇上在位,正統所在,臣義無反顧。」
皇上難掩激動。「玉愛卿真忠臣也。」
「微臣不敢當,微臣只是盡人臣本分罷了。」
「玉愛卿不必自謙,危急關頭方顯忠臣本色。」
葉秋萍的逃脫讓百官家眷們一陣紛亂,但很快便被冰冷無情的刀兵鎮壓了下去,但也有極少數乘亂跑到了百官一邊。
血慢慢浸染龍庭,百官的情緒也都受到了刺激。
宮外傳來的喊殺聲讓二皇子圖窮匕現,他有些瘋狂地命令屬下砍殺百官家眷,反而讓百官更是鐵了心抵抗。
武將與羽林衛拚殺在前,文官以血肉之軀做皇帝的肉盾,必要的時候犧牲自己。
宮外援兵已至,立場此時斷不可再有所動搖,跟叛軍的一條路準備走到黑,護皇上的忠君愛國到底。
最後,領著援軍衝進宮裡的,是回京述職、尚未離開的邊關守將雷飛雲。
眾人這個時候才知道雷大將軍早就領了西山健衛營的官印,卻遲遲未去上任。
原來,皇上早有謀定,過早站隊的大臣們悔之晚矣。
清剿完了叛軍逆臣,猶若驚弓之鳥的朝臣和家眷們離宮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