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從袋子裡翻出一個饅頭夾蛋給他;那是出門時媽媽幫她塞的,她不是太喜歡,通常都是帶到學校讓杜岢易替她解決,這次……就當借花獻佛。「送給你,味道不錯。」
「這是什麼?」
「台灣傳統文化麵包。」
他皺起眉,沒聽懂。
這時候,掃地鐘響,在鐘響結束前她必須進校園,否則就會圈圈叉叉,這是台灣校園的專有特點。
「我不進去不行了,謝啦,遇見你很幸運。拜,Lucky boy。」
她轉身跑掉,沒回頭多望他一眼。
很可惜,不然她會看見他帥到爆點的帥顏咧出一張大大的笑臉,嘴裡輕輕重複著她口中的Lucky boy。
只是個小小邂逅,她實在不必放在心上的,只是能邂逅到這麼帥的男生,唉,實在是三生有幸、上輩子燒好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七世情緣……
陶淵明還在黑板上唱大戲,周采萱的心情,翻飛在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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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岢易的眼睛睜開一咪咪,雨還在下,不知道要下多久才下得完。
他不喜歡雨天,這會讓他覺得全身無力,看著右手邊空蕩蕩的位置,已經第三堂課,子夜還沒來,看來今天不會來了。
學校已經夠無聊,沒有子夜的學校更無聊,他拿著原子筆在手上轉圈圈,說不出的悶積在胸口,蹺課算了……
子夜是個勤奮認真的好學生,但每個月都會請假一兩天,問她為什麼,她也不說,真是個奇怪的女生。
奇怪?不,她不算奇怪,她是個聰敏、心高氣傲卻看起來楚楚可憐的特殊女孩,她平時不太多話,卻常常幾句話就戳得人臉紅脖子粗、無話可說。
就拿上次資優生嗆他的事件來說吧。
資優生走到他面前放話,「杜岢易,你等著,下次我一定會考贏你。」
他沒理他,惹得資優生更火大,甚至動手推推他的肩膀說:「講話啊,你敢不敢挑戰我?」
子夜聽見了,淡淡對資優生說:「你知道獅子為什麼不和老鼠打架嗎?因為真的動手的話,老鼠可以四處炫耀它和獅子打過架,而獅子卻會被嘲笑曾經和老鼠打架,聰明人不做自貶身價的事。」
意思很明白,他不接受挑戰,是因為他不自貶身價。
子夜話說完,又低下頭繼續寫參考書,好像這些話從來不是出自她的嘴巴。
只見資優生氣得面紅耳赤,而丫頭笑得前仆後仰,她反倒像個置身事外的第三人。
再說說上回,班級推舉校慶參加各項體能競賽的人選。
資優生故意提名子夜參加一百公尺短跑,聽到他的提名,所有人都轉頭看向子夜,太匪夷所思了。
與其找子夜參加短跑,倒不如找丫頭參加奧林匹克數學競賽,至少後面那項不會鬧出人命。
意外的是,有人想看熱鬧,投票表決時,給她高票過關,讓子夜不得不參加比賽。
下課,他站到資優生桌前,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第一次,他對人口氣不佳。
「什麼意思?姚子夜不是很愛為班級爭光,給她一個機會有什麼不好?」
資優生臉上的得意,讓他很想揮拳頭朝他的鼻樑揍去,但子夜拉拉他的手,不讓他輕舉妄動,她的手握在他的腕間,軟軟暖暖,明明是小到不行的掌心,卻生出很大的力量,壓下他的衝動。
「為什麼?這個可惡傢伙很欠扁。」
她輕蔑地對資優生一笑。「他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能夠獲得短暫的勝利快感,其他時間……總不能叫我們刻意擺爛,把第一名讓給他吧。」她惡意地聳了聳肩,果不其然,資優生看見她的動作,氣到臉色發白。
「我去告訴導師,你不能參加比賽。」
「為什麼我不能?」她不解。
「你的身體不好。」
她搖頭,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認定她的身體很弱,她只是看起來很弱,但每年的健康檢查表,上面的數字和她的在校成績一樣傲人。
「知道嗎?除了人,只有兩種動物可以到達金字塔頂端。」這個話,她只對岢易和采萱說。
「哪兩種?」
「一種是邀翔天際的蒼鷹,一種是蝸牛。」
「因為心可以到的地方,就可以留下不屈的腳印?」他直覺接話。
她投給他一個讚賞眼光,也只有他讀得出她的心思。
「嗯,蒼鷹有能力、蝸牛有心,不管是有能力或者有心,到最後都能達到目的地。」
「也好。」他轉頭對資優生說:「反正你也參加四百公尺賽跑,到時,我們再來看看是你還是子夜可以拿到冠軍獎牌。」
他篤定資優生不會贏,因為他也要參加四百公尺賽跑。
從那天開始,每天下課後,子夜都在操場練跑,不過一個星期,她已經進步兩秒。
他越來越相信,蝸牛不但可以爬上金宇塔,也可以爬到獎牌頂端。
采萱相當喜歡子夜,她老是喊她「也耶」,她說她喜歡能幹、口才好、腦袋靈光的人,從小到大,「也耶」是她碰過最棒的女生,所以她要跟「也耶」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丫頭根本是一頭熱,子夜沒有她那麼熱絡,但是一天一點點,熱火終能將生鐵化成繞指柔。
現在,子夜開始喊采萱丫頭了,而有些事,子夜不肯告訴他的,卻願意告訴丫頭,就比如,她為什麼請假這種事。
好不容易,下課鐘響,國文老師闔上書本,離開教室。
他靠到丫頭桌子邊問:「你知不知道,子夜為什麼沒來學校?」
「知道。」她支著下巴回答,可憐的陶淵明被畫上一頭長卷髮。
「快告訴我。」他抽掉她的筆。
她神秘兮兮拋出一個笑臉,說:「不能講,這是秘密。」然後又拿起筆,繼續替陶淵明穿小可愛。
「這個秘密要多少東西才能交換?」他挑起下巴問。
「不要把我說得這麼市儈,我很正直的。」她的表情和嘴巴所說的話完全不一樣,她臉上明明寫著——快來賄賂我。
「兩場電影?」
周采萱搖頭。「我堅定的意志,沒那麼容易動搖。」除非他的條件更「堅定」一點。
「加上兩頓晚餐?」
她偏頭想想,笑得滿臉賊樣,「再加上Dan Brown的全套作品。」
「看完要還我。」他橫眼瞪她,那是他最熱愛的收藏。
「沒問題啦,我又沒有收藏癖。」她在指桑罵槐。
「成交。快點告訴我,子夜為什麼請假?」
她勾勾手,他低下頭,她湊到他耳邊低語,這個動作多曖昧啊,難怪所有人都傳他們是一對,偏偏身為男女主角,他們對這種事都缺乏自覺。
瞬地,杜岢易炸紅臉。他知道子夜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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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半,偌大的房子裡只有姚子夜和管家崔媽媽在,將近兩百坪的地方只住著兩個人和一條狗,冷清得過份。
窗外的雨聲擾得人不安寧,但姚子夜絲毫不受影響,她坐在書桌前,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試題,一次次測試自己。
她討厭這種升學制度,卻沒辦法不將就。
母親要她到國外唸書,她不肯,和父母倔強著,其實她早就後悔了,只是嘴巴不說,心裡想著。
放下筆、把書闔上,她走到床邊抱起枕頭,把頭埋進裡面,她想起岢易寬寬的背脊。
「小姐,吃飯。」管家崔媽媽在外面敲門,她拉回心緒,收斂笑意。
「知道了,馬上下去。」
她收拾好課本才下樓,她是個很自律的女生,不管什麼時候、什麼事情,從不教人擔心。
餐桌上已經擺好五菜一湯加水果,菜不是很大盤,但每道菜都很精緻,崔媽媽有很好的手藝。
湯還冒著熱氣,可惜她沒有半分食慾,拿起飯碗,一雙筷子在米飯裡挑來挑去的。
門鈴響起,崔媽媽正在整理廚房,姚子夜對著廚房方向說:「崔媽媽,我去開門。」
她想不出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打開門,很意外站在門邊的竟是杜岢易,他的制服濕透了,從頭到腳,找不到一片乾爽。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好半晌,他把一個保溫瓶遞到她面前,吞吞吐吐說:「這是我媽媽煮的,生理期的時候喝這個,身體會比較舒服。」
他今天的血壓一定在頂標,他先被丫頭炸一次,請老媽幫忙煮藥的時候,再被她的曖昧眼光炸一次,現在,哎呦哎呦,子夜的臉怎麼那麼紅……
呼,他很想把她的臉抹一抹,告訴她,那個沒什麼,生理期只是人體的自然現象。人體……裸體……杜岢易,你腦袋裡轉的是什麼齷齪念頭?
姚子夜接過保溫瓶。「你怎麼知道我……」蝦子煮熟了,她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你每個月固定時間都會向學校請假,所以我猜應該是這樣。」他的臉也熟透了,是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