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吃,我可以做得更好。」杜岢易說。
姚子夜驚訝的望向他。他們之間還有多少沒用完的默契?
「所以,別再逼我吃。」她把碗推開。
「再吃兩口就好。」他看著幾乎沒動過的面,搖頭,一個人的晚餐不能交給小小的菠蘿麵包去支撐。
看著他的堅持,她沒忘記他是個多麼固執的男人,勉強再吃兩口,便把碗推開。
他替她倒咖啡,濃濃香香的咖啡,香得讓人垂涎。他一面替她加糖、一面驕傲說:「我會用牛奶在咖啡上面畫愛心。」
話頓時停住,他們同時怔愣,好熟悉的話……
從礁溪回來那晚,他煮麵、煮咖啡,他說了「我會用牛奶在咖啡上面畫愛心」,當時,她好期待他把那顆心送給自己……可惜她沒等到,卻等到一場車禍、一個讓人心碎的錯解。
猛地,他拉起她的手,仔細檢視。
再度證明,他們的默契好到不行,因為同時間,她也想起他在找什麼,來不及縮手,他先一步找到她的傷疤。
「這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口氣不是疑問,而是確認。
「對,幾乎看不到了。」她用另一隻手覆上手背。
「不要騙我,我的視力還可以,九年還不足以讓我變老花。」杜岢易推開她的手,輕撫上面的疤痕,考慮用整型手術替她除掉。
「你的視力好,可是腦袋不行。」
「為什麼?」
「你老忘記,我已經是人妻。」她必須一提再提,否則,待在他身邊,她常常會產生錯覺,錯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女高中生。
「很重要嗎?」
「當然,如果你有一點道德感,現在不早了,你應該離開這裡;如果你的良心還沒有死光,你就不會向人介紹,我是你的女朋友。」她該憤怒的,要是她的屬下出現這種錯誤,她絕不是個好說話的上司。
但她的權威似乎用不到他身上,或許,這和他不靠她吃飯有關。
「你不應該向我要求我沒有的東西。」
「那麼請問,什麼東西是你有的?」
「我有思念、有無法割捨、有愛情、有眷戀。」他的話堵了她。
「愛情?」她笑得有幾分輕鄙。那個時候他為什麼不說?為什麼非要等到時效已過,才要重提它的效用?男人都這樣,失去的才可貴,到手的,沒感覺?
「不是愛情,我幹麼為你守身如玉;不是愛情,我幹麼想把台灣每寸土地翻過來找你;不是愛情,我幹麼天天對著部落格看你的照片,就怕自己頭腦不好,忘記你的身影?」
「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喜歡我,不是朋友那種喜歡!」她回身大吼,終於忍不住吼明瞭那個灰色地帶。
這時她自己才弄明白,她回來,不是為了恨他,不是想看見他的懊悔、聽他的抱歉,她想知道的是,他從來、有沒有過……愛她……
「我就知道是為了這句話!」杜岢易拉起她的手,也大聲回答她。「走,我們去丫頭家,我當著你的面,把她活活捏死,給你消氣!」
「你在說什麼?」姚子夜用力扯回自己的手,怒視他。
「那個該死的傢伙把你的禮物和信拿走了,我沒看見!」他的火氣不會比她小,為這一點,他也很冤,他氣到兩年時間不見丫頭的面。
「是你親口答應過我,不管是哪個女孩子給你寫信、送禮物,你都要打開、讀一讀,之後才可以送給別人的!」
「你以為我沒有嗎?我答應過你的事,哪一次沒做到?」從對她承諾過之後,再麻煩他還是拆了禮物又拆信啊。
「那為什麼……」
他沒等她把話說完,插進話,「因為那個死丫頭趁我們到頂樓說話的時候,把我抽屜裡的禮物搜括一空,我根本不知道你有送禮物給我,更沒看到那封信。」
「你……」又是一次陰錯陽差?她垮肩。怎麼會,她怎麼那麼倒楣……「那你後來為什麼知道有信?」
「那個死丫頭收走了所有的禮物,說什麼等待放榜是她人生裡最重大的痛苦,她需要那些禮物來安慰苦悶的心靈。決定大考之後,一天拆一樣禮物,一天給自己一份驚喜。然後,接下來你知道的,我父親住院,我們在那裡守了一個多月。」
「我並沒有署名。」
「丫頭認出你的筆跡,再加上我瘋狂地四處找你,她猜自己惹下大禍了,連忙把東西送還給我。是這個,對不對?」
他從胸口處取下皮鏈,放到她手中。
一個眼熟的東西映入她眼簾,看清楚了,墜子是她送的PICK,前面有熱門團體的Mark,後面他刻下兩個人的名字,彷彿想聯結什麼似地,四個字以藝術的手法相疊,他還將它挖個洞做成墜子,戴在胸前。
看著它,酸澀漫入胸口,陣陣腐蝕著她的心,痛……
她開始恨自己,要是當面把信交給他多好,反正寫信的時候都不管自尊心了,幹麼在最重要的環節裡矜持驕傲。
杜岢易用食指接住她的淚水,勾起她的下巴,「姚子夜,我現在說,還來得及嗎?」
她抬頭,臉上掛著淚痕。「說什麼?」
「我喜歡你,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
凝睇他,身份不同、時空不同,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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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她問他,「為什麼不用它彈電吉他?」
「你離開之後,我再沒碰過那把吉他。」
「為什麼不,你彈得很好。」
他說:「音樂是為了讓人們快樂,失去你,我已經失去快樂。」
她望著他,當他嘴裡吐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酸得難以負荷。
他失去快樂了嗎?那個明星男孩、那個時時刻刻嘴角都掛著笑容、那個考第一名當家常便飯、那個宇宙以他為中心運轉的男孩……失去她,便失去快樂?
姚子夜俯視著沙發上的杜岢易,很難想像,一個男人可以睡得像天使。
她知道他一夜沒睡,知道他盯著自己看了一整夜,她睡得很不安穩,每次醒來,卻都發現他精神奕奕地望著自己。
他說:「失而復得讓我興奮得睡不著。」
笨蛋,他並沒有失而復得,失去就是失去了,再也回不來,時間總是會篩去一切不真實的東西,也許他們的那段太美麗,美得不夠真實。
姚子夜換好衣服,打算離去。
得到她要的答案,並沒有讓她變得更開心或者更確定。
一個、兩個、三個誤會,造就出兩個人的傷心,他們都拋不開過去,卻阻止不了光陰往前推進,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奶奶常說——人哪,就是拿命運無可奈何。
他們的命運選擇了不同的目標,注定他們就是要錯過,也許他是她對的人,可惜,他們相遇在錯誤的時間點,如果他們在成熟的二十八歲初識,也許就不會像懵懂無知的十九歲,一再錯過。
拿起包包,她歎氣,回眸,再看床上的他一眼。
輕輕打開門,意外地,門外摔進來一個男生,那樣子,像是在門外睡了一夜。
他爬起身二話不說,拉起姚子夜的手,大聲哀求,「小姐,不管你是誰,求求你,救救我們公司,現在經濟那麼不景氣,我們公司好不容易能夠異軍突起,求你勸我們老闆,千萬不可以任性……」
姚子夜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看起來又不像神智不正常,這……她為難地看著這個比大學生大不了多少的男人。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身後傳來獅子吼,她迅速回頭。完了,他被吵醒,她別想走了。
「老、老闆……求求你,回公司去好不好,公司正在發生浩劫,你再不回去,我們就要改朝換代,被別人併吞了……」
姚子夜搞懂了,昨天那些火爆電話和這個可憐男人說的話一串,她大概能猜得出前因後果,這個人,居然把公司大事擺在一邊,跟著她到處亂跑。
「我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你聾了嗎?」杜岢易的聲音冷冽。
「我、我、我從昨天晚上跟蹤老闆到醫院,再到這裡,再、再守一夜……」他越縮越小,一百七十幾公分的男人快要縮成小侏儒。
「我是請你到公司當業務,還是請你當狗仔隊?」
「老闆,昨天汪副理和小青把合約搞砸了,陳經理好說歹說,去求人家一整晚,只差沒用舌頭給人家舔皮鞋,好不容易,對方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約定今天中午要到我們公司來談合約,他指名……只要和老闆談,如果、如果老闆又不在,這張合約肯定要報銷,十七億,很多錢耶,老闆、老闆……」
大男孩拉拉杜岢易的衣袖,甚至大膽地把頭靠在他手臂上,連女生會用的撒嬌都用上了,汪副理給他的指示是——不擇手段,綁也要把老闆綁回來。
綁?他哪有那個膽,他只會搖尾乞憐,當無辜的哈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