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優生和姚子夜同時轉頭望他,上上下下將他掃瞄過一遍後,有了初步瞭解,阿笨的問題可能和大自然法則有關係。
資優生做了一串古怪表情,杜岢易看不懂,但姚子夜看得明明白白。
他說——他不知道阿笨是誰?
她微搖了一下頭。不知道。
他努嘴、歪臉,意思是——你不打算讓他知道,自己錯過什麼?
她仰起下巴,眼睛上翻,意思是——沒必要。
「你這樣會不會違反人權法?」他在她耳邊說。
「誰在乎。」她的嘴巴湊在他頰邊。
「阿笨可不是個簡單的傢伙,我不認為他可以被唬弄過去。」
「我也不是個簡單傢伙,他在十歲以前還撂不倒我。」
「放心,十歲已經離現在不遠。」
「十歲的男生還需要大人照顧嗎?到時,他該忙的是賺錢養活自己。」
「十歲就要賺錢養活自己?太殘忍了,熱愛孩子的台灣人被英國人教壞,不懂得責任威的重要性……」
突然,一個龐大身體插到兩個人中央,他臉色凝重地瞪住資優生。「要說悄悄話?可以,先告訴我,阿笨是誰?」
資優生偏過頭,不理他。
杜岢易轉身,表情一百八十度轉變,笑咪咪地望向姚子夜,「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阿笨是誰?我試著幫你解決那個大麻煩好不好?」
「不必,他是我和資優生的共同秘密,與你無關。」說著,她走到資優生的身邊,勾住他的手臂。
資優生望她一眼。跟她站在同一陣線的感覺真好,難怪高中三年,杜岢易老是霸佔她。
「你們有共同秘密?怎麼可能,以前他常常欺負你。」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兩人。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資優生點點頭,帶著同情目光看著當年百戰百勝的同學。
「比如,你們從敵人變成朋友?」杜岢易問。
「沒錯。就像我們從朋友變成陌生人。」姚子夜順勢往下說。
「所以,時間繼續往前走,很多舊事會不斷被推翻,新的局面不斷呈現?」杜岢易追著她的眼光,不讓她閃躲。
「沒錯,你是個聰明傢伙,舉一反三是你最擅長的事。」資優生接話。
「所以,只要時間繼續推進,我就有機會重新贏回你?」
他的話讓姚子夜和資優生同時錯愕。他的推論法還真……樂觀?
他是不是發燒了?還是從機場開始的智障效應不斷發酵?怎會提出這種無知、無聊、不可能發生的假設性問題。
「杜岢易,你知不知道姚子夜已經嫁人了。」資優生用大拇指比比姚子夜。
「你有沒有聽過離婚這個字眼?」杜岢易反問。結婚、離婚,這些詞彙不會是他和子夜之間的問題。
「你知不知道她老公很優,優到連我這個好男人都想占為已有?」
「男人優不優,不是愛情決定性條件,何況,我沒你那種特殊癖好。」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們之間有過什麼,那些已經過去很久了?」資優生抓抓頭髮。這個傢伙和多年前一樣難纏!
「是你自己說,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結婚離婚都不是問題了,時間算什麼?
「你……你不是和丫頭在一起?你們還沒有結婚?」
「我和丫頭?怎麼可能?」他的反應是失笑,好像智商退化的人是資優生不是他。
「為什麼不可能?所有人都說你們是班對。」姚子夜不自覺地插話。
他懷疑橫眉看向她。「丫頭從來沒告訴過你,我和她的關係?」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還能有什麼其他關係?
「這丫頭還真是遵守約定、守口如瓶,我以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定會偷偷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姚子夜問。
「告訴她什麼?」資優生問。
這時,不識相的手機響起,資優生不情不願的接起手機,十秒後,帶著幾分不甘心,「你們聊吧,我有個病人有狀況,我去處理一下。」
他拿起桌上的聽筒,離去之前,在姚子夜耳邊小聲說:「不要聊太快,我要知道結果。」
門打開、關上,辦公室裡剩下兩個沒有穿白袍的男女。
她定眼望著他,等著他給出答案。
「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杜岢易說。
「什麼?」
這個消息打擊到她了,怎麼會?但如果他沒說謊的話,那是、那是多大的誤會啊!
「你知道我們從幼稚園就是同班同學?」他問。
「知道。」姚子夜傻傻地點了頭。原來重逢是一種會讓人變笨的事。
「照理說,丫頭比我小了一歲半,沒道理和我同班,那是我父母親和周阿姨的刻意安排,他們希望我們兄妹在不知不覺間建立感情。記不記得我們談過,我的父母親都很忙碌?」
「記得。」
「其實,不是忙碌,而是我們各過各的生活。我父母親的婚姻不是他們自己作主的,他們是好朋友、好鄰居,但這種條件並不足以成為好夫妻。他們曾經為這個婚姻努力過,但沒有多久就發覺,這種努力沒有意義。」
「然後呢?」
「是我動作太快,在他們發覺沒有必要繼續努力下去的時候,我母親懷孕了,有了我,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更不可能同意他們離婚。他們都是孝順父母的好小孩,只好再為兒子試看看,可事情並不如預估中那麼順利。」
「發生什麼事?」
「我父親碰上周阿姨,發覺她才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女性,他試著求我母親的原諒,但怎麼可能呢,我母親被困在一個婚姻、一個小孩裡,她沒有工作能力,離開父親,她根本無法生存下去。她氣憤難平,覺得被自己的盟友背叛,氣得不肯同意離婚,周阿姨只好認份地當他們的第三者,丫頭一出生,就是私生女,所以她姓周不姓杜。」
「杜媽媽一直被困住嗎?她無法改變狀況嗎?」
「不,我媽是個聰明女人,幾年時間,她發覺把不愛自己的丈夫拴在身邊,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是的,她想過要離婚。」
「可是那時……他們並沒有離婚。」她指的是高中時期,她知道他聽得懂。
「因為她生了一個難纏的小子,那個小子頭腦古怪、性格乖張,他很有本事把所有人逼瘋,你絕對無法想像,這個孩子的心機有多重。」
「不,我很能想像。」她苦笑,反駁他的話。
杜岢易揚起笑容不跟她爭辯,把故事接下去說完。
「父母親擔心離婚會讓我變成叛逆小子,製造出嚴重的社會問題,所以就把離婚暫且擱下,維持名義上的婚姻。但我爸搬到周阿姨家,一個星期只回家兩天,而我媽試著踏進社會,試著不再依賴我父親生存,國中那年,我母親認識趙叔叔,開始跨出她人生的一大步。」
「你怎麼發現這丫頭是你的妹妹?」
「國小一年級的時候,班上選家長會長,我意外在家長名單上發現,我和丫頭的父親名字一樣。」
「然後呢?」
「那個時候我們很幼稚,我們開始互相比爸爸,她說她的爸爸比我爸爸帥,我說我爸比她爸聰明,她說她爸比較高,我說我爸比較會賺錢。比來比去,比不出一個定論。後來,我們約定好找一天去她家偷看她爸爸,看看誰家的爸比較強。這一比……」
「比出事實?」
「沒錯,我們的爸爸是同一個,我以為在外面忙著賺錢的老爸,原來待在別人家裡吃布丁。我很生氣,我媽買的布丁又不會比她媽買的難吃啊。我氣到不想和丫頭說話,我還很惡毒的想過,只要車子過來的時候,我用力把她推出去,她死掉之後,爸爸又是我一個人的爸爸。」
她懂,就算再天才,七歲的孩子都無法理解大人的複雜世界。
「丫頭的反應和我完全不一樣,發現我們的爸爸是同一個,她高興地大叫、大聲歡呼,甚至抱住我說:『那你就是我哥哥了?太棒了,我終於有哥哥,我最想要哥哥啦。』
「她很貪心對不對?吃著碗裡還看著碗外,既要爸爸也要哥哥,真是個不滿足的傢伙。她把我抱得太緊,害我沒辦法把她推到馬路中間去,是她的蠻力救了自己一命。」
他說得輕鬆,但她知道,當時的小岢易一定很掙扎。該與他保抹距離的,但她又縱容了自己一回,伸出手,她握住他的。
他加了力氣回握,小小的驕傲在心底倘佯。就說嘛,時間會改變一切,他要把九年裡改變的東西,一一矯正回去。
即使機率很低,即使七天真的有些來不及。
「我冷靜下來後,開始思考。他們騙我,不就是希望在我面前演出幸福家庭?既然如此,他們就不會離婚,會繼續當我的爸媽。於是我說服丫頭不要對任何人講起我們發現的秘密,就是對爸媽也不提。她同意了,我們打勾勾,我還恐嚇丫頭,把這件事說出去的人,就會被大白鯊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