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擔不擔心要和我分開?我剛跟岢易說,你們降低標準,我考上哪個學校,你們就填哪個學校當第一志願好不好?」丫頭抱住她的肩膀說。
「想得美咧。」杜岢易一巴掌拍上丫頭的後腦勺。
「反正你們那麼優,到哪裡還不都很優。」她嘟起嘴說。
他沒理她,突然彎下腰,細細審視子夜的眼睛。「你哭了,還是沒睡好?」
「沒啦,只是睡不好。」姚子夜敷衍道。
他對她的細心是真的,認真也是真的,他每天的便當菜總有一部份會進到她的肚子裡;他記得她的生日,不送禮物,卻會唱歌給她聽,會陪她去坐摩天輪,雖然那種東西既不刺激也無趣,但她要求,他便配合。
就算這些東西都稱不上愛情,至少是份量很重、很重的友誼。
同學陸續到了,丫頭轉身去找別的同學說話,杜岢易則在她耳邊低語,「去頂樓。」然後轉身、先離開教室。
姚子夜在心底默數到十,跟著離開位置,往頂樓方向走。
她上樓時,見他坐在水泥地上,仰著頭曬太陽。他是個陽光男孩,永遠頂著溫柔笑臉,像和煦溫暖的春陽。
她走到他身邊,坐下,兩個人都不說話,享受最後一次的頂樓約會。
「子夜,大學……繼續當四年同學,好不好?」他的手輕輕挪了兩寸,覆在她的手背上。
「好。」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大考完之後,我們去旅行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緊了。
「好。」還是不必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
「我從沒告訴過你,我很看重你,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杜岢易看著她的眼神裡,有誠懇、有認真,還有很多不知名的東西。
只是朋友嗎?姚子夜有點失望,但她不怕。他說了,他們還有四年,四年的朝夕相處,也許……她始終相信,機會是留給努力的人。
「嗯。」
他衝著她笑。
話說到這樣就好,他不能講太多,他知道她心裡暗戀著一個男生,不想給她造成太大壓力,反正他們都還年輕,而且未來朝夕相處的四年裡,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努力,努力著……讓她愛上自己。
第四章——十九歲的愛情句點
丫頭的哭聲讓他分心,他沒注意到滾燙的咖啡正往她的手背澆去。
很痛,痛的是心,不是受傷的手背,一聽到丫頭的聲音,他便忘記姚子夜,
忘記姚子夜也一樣會哭、會痛,會想要他留在身邊。
大考後,他們決定去環島,這次的環島他們沒有帶上丫頭。
搭火車、轉客運,他們的目的地是礁溪溫泉,杜岢易把姚子夜的頭壓在自己肩膀上,叫她瞇眼休息,還自吹自擂,說他的人形枕價值五萬元。
可他又不停說笑話,害她笑得亂七八糟,風從車窗外吹進來,刮起她的頭髮,咱咱咱,一下一下打在他臉上,看著他手忙腳亂,不停收拾她的長髮,她笑得很開心,開心這是兩個人的假期。
只是,心頭不免掛著淡淡的遺憾,畢業典禮過去快三個星期了,他仍沒當面告訴她,他也喜歡她,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所以……他只想當朋友,想讓彼此的關係維持眼前這個樣?
也好,感情是一種勉強不得的事情,強求,到頭來苦的是自己。就當朋友吧,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推開失望,拉起笑臉,這個假期,她要過得精彩萬分。
「你怎麼跟杜媽媽說的?」
「不必說什麼,這個星期她待在巴黎,不在家。」
「我以為杜媽媽是家庭主婦,可是她好像經常出國。」
「她在幫趙叔叔的忙,趙叔叔是廣告公司的老闆,公司不大,他一人得身兼數職,最近他們要拍香水廣告,媽媽過去幫忙張羅。」
「杜爸爸呢?」
「他的公司很忙,大部份時間都不住在家裡。」
「可憐的杜岢易,我們都是同一掛的,不管樂不樂意,都得當個獨立小孩。」
「我覺得獨立沒什麼不好,比較起同齡小孩,我多了自由。」
他的父母從不要求他做這個、做那個,也不對他的功課發表任何意見,就是未來要念哪個科系,父母親也都讓他作主。
「嗯,你是對的,我太習慣讓自己感覺可憐。」
「沒那麼嚴重。」
「奶奶在的時候還好,她很疼我,常常抱著我說話。」
「她都說什麼?」
「奶奶說:『子夜啊,驕傲的女生很吃虧,你要學習放下,學會溫柔對待每個人。』」
她當然知道驕傲吃虧,從小到大,她的人際關係說明了一切,但驕傲已經巴在她身上,在骨肉裡紮了根、埋入骨幹。
「你奶奶很有智慧。」
「可不是?她去世後,家裡突然變得好大,我老覺得在屋子裡講話有回音。」
杜岢易揉揉她的頭髮、拍拍她的臉頰,說:「可憐小孩,你太寂寞了。」
「你自己還不是差不多。」
「我聽過一首歌,它說寂寞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寂寞,我並不討厭一個人狂歡的感覺。」
姚子夜看他,笑著搖頭。「我比較喜歡一群人聚在一起寂寞。」
他也對她笑著搖頭。既然討厭一個人狂歡,又讓自己個性孤僻,阻擋別人的友誼,她也未免太《一づ,太習慣把心事藏在肚裡不說了。
好吧,既然她學不來主動,就由他來主動,主動挖掘她的心事。
「交給我吧。」他拍拍她的頭。
「什麼?」她不懂他的話。
「以後我走到哪裡,你就跟到哪裡,我會把自己的朋友帶給你。」
「你的朋友?不必了,都是愛慕你的女生,跟她們在一起,我會被粉紅色糖水溺斃。」
「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吃醋。」他挑了挑好看的眉。
「吃醋?」姚子夜也回他一個挑眉。「妄想是一種精神上的毛病,你的網路沒有教你?」
就這樣,他們一路說說笑笑,直達溫泉旅館。
放下行李,兩個人換了泳衣就往溫泉池跑去,雖然是夏天,泡溫泉仍然是種享受,他們泡到皮都皺了,才回房間。
穿著寬鬆浴衣,兩人坐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綠樹藍天。
「我帶了一個好東西。」杜岢易想到什麼似地跑到行李箱旁邊,翻翻弄弄,找出一瓶紅酒,對著她搖搖。
她笑彎眉毛,跑到桌邊拿來兩個旅館附贈的免洗杯,等著他把紅酒打開。「小心一點,不要噴出來。」
「好。」他小心打開軟木塞,把兩個杯子注滿。
姚子夜舉高杯子,笑著對他說:「乾杯,祝你一帆風順。」
「乾杯,祝我們同時考上第一志願。」
「乾杯,祝你的愛情和你的學業一樣,勇者無敵。」
「乾杯,祝你找到一個真心愛你的好男生。」
意思是……那個男生不是他,她必須另外尋尋覓覓?
她想,她終於得到他的答案。喉嚨卡上石頭,心臟沉重,一個意料中的答案,讓她感覺自己快要中風。
好吧,一醉解千愁,明早醒來又是一條好漢。
「嗯,乾杯!」她仰頭,讓紅紅的液體滑入食道。好怪,微甜的酒竟會澀了喉嚨。
「子夜,你記不記得我回外婆家那次?」
「記得,你外婆家門前種了一棵樹,結滿了紅色的心形豆子,你撿了滿滿一整瓶回來給我。」
他說那個不算禮物,那麼,算什麼呢?她當時的解釋是愛情,現在想想,顯然不是。
「我後來知道了,那個叫做相思豆。」
「你告訴過我了。」所以,她用它們在厚卡片上貼排出「杜岢易」三個字,再噴上亮光漆,因為她的相思……全給了他。「我還記得,你外婆家的電話被杜媽媽佔據,你只好跑到廟口給我打電話。」
杜岢易接話,「對,那天晚上的蚊子超多,害我一面講電話、一面打蚊子。」
那時她叫他回屋裡,有話回台北再說,可他非把口袋裡的零錢打光才肯作罷。「你回來的時候,兩條腿種滿紅豆冰。」
「丑了一個月有哦,你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超羨慕林佑民。」林佑民是他們的同班同學。
「為什麼?」
「他兩條腿都是濃密毛髮,蚊子肯定咬不到他,說不定還會在森林裡迷路。」
她被逗笑了。其實……當他的朋友也不錯,他對朋友,一向很盡心盡力。「你以為他的腿是蟲子迷宮嗎?」
「至少他被叮完以後,不會像我那麼醜。」
「可是我不覺得丑耶。」
那個月不知道為什麼,當她看見他慘不忍睹的兩條腿時,心底總會泛起一股淡淡甜蜜。
「你的審美觀與眾不同。」他撇撇嘴,不以為然。
姚子夜笑著問:「你記不記得畢業旅行?」
「日月潭?」
「對。我忘了帶外套,冷得半死,你把外套、手套、圍巾通通掛到我身上,還一直說:『r好熱、好熱,我一點都不冷,謝謝你幫我把衣服穿上。』」說著,她笑彎腰。
畢業旅行回來之後,他得了重感冒,請一個禮拜病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