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我哥也說過一樣的話,只不過對像換了個人。」魏青楓笑得很甜。
黎志嘉一聽,微張大眼睛瞪了她一眼。
「青楓,來,喝喝看,我還加了酪梨、水蜜桃、奇異果和牛奶,喝了可以讓你的皮膚變得更好。」
魏青楓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滿足的伸出舌頭舔去唇上的奶沬。「嗯,好喝,我家阿擎越來越賢慧了,愛死你了。」
衛擎風溫柔的看著她,在她唇邊一啄。
看到這一幕,莫名感到溫馨的黎志嘉心想,這樣也不錯,小自閉找到他的青鳥,他會就此快樂一生吧!
突然要見男朋友的父母,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來到約定好的咖啡店門口,魏青楓的手心滲出點汗,為了平息心中的不安,她做了幾個深呼吸,為自己打氣,她知道自己可以的。
因為衛擎風跟父母感情不好,因此要與家長碰面的事必須瞞著他,免得勾起他不愉快的回憶。
好在衛擎風對雕刻一事十分沉迷,給他一塊木頭,一把雕刻刀,他便會一頭栽進刀在木紋上遊走的快樂,她又找了個借口說要出門買點禮物回去送人,他就沒有多問了。
「你是……魏醫生?」
衛擎風的父母和她想像的很不一樣,乍看之下很難想像他們是夫妻,衛父體型高大,健壯修長,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卻不顯老,有著中年大叔的魅力;衛母相當福態,臉圓嘟嘟的,身高只到丈夫的肩膀,臉上的紋路清晰可見。
「是的,我是魏青楓,很高興認識兩位。」衛青楓主動伸出手和衛父一握,但對衛母是點頭示意。
「坐。」衛展一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好的,謝謝。」衛青楓的態度落落大方。
「你和影片上長得不太一樣……啊!我是小風的媽媽,我是說,我也看過網路上的影片,但你本人比較高』比較白,也長得比較好看。」季秀梅迫不及待的道。
「現場人很多,拍攝的人也跟著走動,鏡頭不穩難免失真。」到底是誰PO上去的,她想找人算帳都找不到。
這些人呀,真是太閒了,一點小事也要PO,把她弄得好像地標似的,每個瀏覽過青山人網站的人都知道她是魏醫生。
「你……呃,跟我兒子交往多久了?」當母親的都比較心急,開門見山的問。
「三個多月。」但是感覺好像很久了。
緣分真的很玄妙,明明起初是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卻意外開始有所接觸,激起火花,然後相愛。
「才三個多月……」衛展一在桌子底下拉了妻子的手一下,季秀梅臉上的不太滿意馬上變得和藹可親。n二個月也不算短了,我養了他二十幾年還沒見他笑過呢!他總是板個臉像個小老頭,嚴肅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靠近他。」
「魏醫生,我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藉由你來瞭解我們的兒子,他已經很多年沒回家了。」一想到從小就和他們不親的小兒子,衛展一欷吁不已,有一股很深的疲憊湧起。「他為什麼不回家?」魏青楓問道。
「這……」夫妻倆你看我、我看你的,卻都不願意說出當年的事。
「前陣子的某一天,他一身濕的跑來我家,表情看起來害怕又憤怒,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不肯說,後來他趴在我肩頭哭了很久,是那種無聲的低泣,我不是他的父母,但我心疼他,我也忍不住想,在你們和我沒看見的時候,他又獨自哭了幾回?」
季秀梅的眼眶馬上就紅了,豆大的淚珠從頰邊滑落,嗚嗚地哭得好不傷心。
「他還沒忘了那件事……」衛展一沉重地歎了口氣。
「要談談嗎?」魏青楓語氣輕柔地誘導他們講出當年的事。
「一言難盡,想說也不知從何說起。」那件事對衛家的每個人而言都是傷害。
「還是我來說吧,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我怎麼也沒想到小風的反應會那麼大,他竟然……」
衛擎風從小到大沒上過學,他都以自修的方式透過網路教學學習,因此他對電腦程式很擅長,除了雕木頭的時間外,他幾乎都在上網,電腦成為他唯一的老師和溝通對象。
他十七歲那年寫了一個遊戲軟體,當時他大哥覺得有趣就拿給父親看,父子倆都認為不錯,決定將這款遊戲上市,誰也沒料到這款遊戲會風靡各國小、國中,連大人也在玩,一年內讓他們賺進上億台幣。
然而利益使人貪婪,因為賺得多,一下子名利雙收,被財富沖昏了頭的衛家人便逼衛擎風多設計幾款電玩遊戲,他們要趁電玩遊戲正夯時坐上業界龍頭的位置。
剛開始衛擎風還挺樂意的,賺到的錢他可以去買喜歡的木頭,可是到了最後他發現他連摸木頭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雕刻了,所以他越來越不耐煩,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真正的爆發點是……
「那一年我玩股票輸了很多錢,有很多是跟朋友借的,他們追著我要債,我不想讓家裡人知道我投資失敗,因此我叫小風趕緊設計一個遊戲軟體,我好拿出來賣,籌錢還僨,可是他說他要雕座蓮娃娃,沒空……」說到這裡,季秀梅頓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她雙手發抖著捧著水杯喝了一口水,眼神相當懼怕。「當時我一急,什麼也沒多想,就叫人把他的木頭,不管是雕好的成品還是半成品,甚至是原木,全部搬到中庭,我親自灑上汽油,一把火……燒了……」
「什麼,你燒了他的木頭W」魏青楓驚訝得差點站起來。
對於雕刻家而言,木頭是他們的另一個生命,他們將全部的心力付諸於一塊木頭上,只為雕出它美麗的永恆。
而對衛擎風來說,每一塊他親手挑選的木頭都是他生命的延續,他愛雕刻勝過他的生命,誰毀了他的木頭,就等於毀了他的一切,他會發瘋的。
季秀梅苦笑道:「當時那孩子像瘋了似的想衝進火裡救他的木雕,我怕他受傷就讓人攔住他,結果他掏出雕刻刀對著阻攔他的人一陣亂揮,有不少人被他割傷了。」
「我的手也被他劃了一刀。」衛展一挽起袖子,右手手臂上有一條約七公分長的疤痕。
當晚衛擎風就失蹤了,沒人知曉去向。
後來黎志嘉才告訴他們,他已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安置,要他們不用擔心,他什麼人都不想見,想安靜的獨處。
可是當父母的怎麼可能不憂心孩子,即使他的行為、思想和別人不同,仍是父母心頭一塊肉,所以他們派了張媽、張伯去照顧。
「我們的要求也不多,只希望偶爾能見一面,坐下來吃個飯,聊上幾句,他要不要回家無妨,至少讓我們知道他過得好不好。」衛展一語重心長的道。
從沒這麼生氣的魏青楓覺得胸口一陣燒灼,她真的很想指責兩位長輩——你們想讓你們的兒子死嗎?竟然連這種蠢事也做得出來!不過最終她仍壓抑了怒氣,婉轉的道:「身體的傷容易痊癒,心裡的傷卻好得慢,你們要給他時間。」
「所以我們才想拜託你,請你想想辦法化解我們之間的結,父母、子女哪有隔夜仇,木頭燒了就燒了,他還要氣我們多久?」季秀梅無法理解,她認為一塊死木頭哪有家人重要。
燒了就燒了……呵!她居然說得這麼輕鬆。「恕我冒昧了,若是有人將你心愛的衣服剪成碎片,將所有香水瓶子打破,在你雪白的床上踩上無數的髒腳印,你會如何?」
「誰敢!」季秀梅氣憤的一瞪目。
「請將你心中的捨不得和憤怒放大一百倍,那便是阿擎當時的感受。」他大概痛得想死了吧。
「放大一百倍……」季秀梅低喃著,試著把那種感覺放大,她忽然胸口疼得不得了,快喘不過氣。
魏青楓見衛母表情有異,馬上安撫道:「……吸氣,吐氣……吸氣,吐氣,什麼都不要想,聽我的頻率,先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好……不要急,你覺得胸很痛吧。」
季秀梅緊皺著眉頭點點頭。
「當天你兒子比這更痛。」那時的他一定很痛苦。
「小風他……」有這麼痛?「孩子不是父母的財產,要放手讓他飛,他現在過得很好,有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你們放心,時間是最好的療劑,總有一天他會見你們的。」
「魏醫生,你會幫我們治好他的,對不對?」季秀梅情緒激動的緊緊握住她的手,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直落。
「我盡量。」魏青楓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幫上多少忙。
此後三人陷入一陣沉默,魏青楓連衛氏夫妻何時離去的都不知道,她桌上的一杯咖啡早已冷卻,她讓自己放空,好放掉那些不屬於她的情緒。
父母也好,孩子也罷,溝通不良往往容易釀成悲劇,幸好他們還有挽回的機會。
「你怎麼還坐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