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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君上,請為北越保重身子,要相信百姓只是一時受到愚弄才對你多有誤解,你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徹底。」百姓不是瞎子,目光一定會看清楚誰是真心關懷他們的人。

  面對黃櫻的鼓舞,北越清雪雖然未能寬心,但心裡好過了些,消減她因為百姓惡言攻訐而生的難過。

  只是她的心傷得太重,消沉得連一絲氣力也擠不出,不知今後的路要怎麼定,光靠他們區區幾人的力量,如何從已經得勢的二皇妹手中奪回帝位。

  或者說她能嗎?她的親娘竟是雪夫人,教她怎能理直氣壯的爭奪皇位。

  就在此時,一位體型壯碩的男子走了過來,他東瞧西看後才走近被兩名高跳女子包圍住的嬌小人兒,小聲地稟報,「小的收到元將軍捎來的訊息,他讓你暫且避一避,先別有任何舉動,回宮一事勿操之過急。」

  他的臂上站了一隻雪鴿,它腳環上原來綁著的紙條被李忠取下恭敬呈上給主子。

  第12章(1)

  「什麼,北君帝位被奪,二皇女北越春吟已經宣佈新皇登基?!」

  宮中禮幛仍紅得黥目,地上堆滿各式喜慶賀禮,樑上的紅彩被狂風吹得飄飛。

  一室的歡樂被冷清取代,哀戚的絲竹聲繚繞,斜雨紛紛,濕潤了皇宮石階,它在為這個愁苦的季節哭泣。

  入秋了,成群的野雁準備遷徙,飛往更溫暖的南國。

  雁有雙翼,得以展翅高飛,前往它所嚮往的棲息地,可是人有雙足卻不一定走得遠,背上的擔子、心裡的枷鎖令其困在一方天際下,落寞的眺望翱翔青空的掠影。

  「陛下,那個女人不值得你費神,你應該將心力放在富足西臨的國事上,讓百姓們的生活更好。」御書房內,老宰相苦口婆心的勸道,有點倚老賣老的想左右西帝。

  「說清楚,不要有一絲隱瞞。」即使早就夫妻情斷,他仍無法不在意。

  宰相歐陽空本來不願多提,只想輕描淡寫的帶過,但是面對帝王的詢問,他只好一五一十的道出,「聽駐防邊境的守將傳來的消息,前北越女皇身世遭到揭露,她擁有南烈國血統,並非純正的北越人,因此遭到群臣罷免,另立新皇。」

  「是誰說她不是正統繼承人,有何證據?」以她在位的政績,應該沒那麼容易被取代。

  「是春吟女皇及其擁立者找到當年接生前女皇的穩婆,以及曾經服侍過周太后的宮女,雙方對質下的結果。」有意一爭天下者,莫不暗暗培植勢力,等待時機成熟,登高一呼,這春吟女皇想必也佈局已久。

  他猜的沒錯,北越春吟早有篡位之意,只是苦無機會,如今有確切的證據在手,她不趕快自立為皇還等到什麼。

  而不在宮內坐鎮的北越清雪給了她坐大的機會,她一手掌控了宮內勢力,加上擁立她的大臣們推波助瀾,她順理成章的登基為皇。

  「周太后沒出面阻止,任由她竊據了清雪……北君的帝位?」南宮狂語氣中有些壓抑,明明還關心卻憋著不表現在臉上。

  一個是他胞弟,一個有白首之約的妻子,皆是他最在乎的人,可是如今他一個也留不住,玉瑋慘死在愛妻手上,斷氣前喊著不想死的情景,深深剌痛他的心,身為西臨狂帝的他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弟弟。

  更令他心痛的是,他不得不一劍刺向心愛的人兒,否則就算他在眾臣面前力保住她,也難保玉瑋死於北越女皇手下的消息一傳出,她的性命不會受到其他威脅,一些激進份子會使出什麼暗殺手段,他想都不敢想。

  「周太后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眾臣不滿她後宮干政,瞞天過海一手策劃了整樁騙局,造成帝君傳承不正確,因此將她囚於太后寢宮,若非她娘家勢力龐大,春吟女皇有所忌憚,恐怕她不只是權力被架空這麼簡單。」

  「清……我是指前任北君呢?她動向如何?」被奪了位的君王該何去何從,她此刻是否安好?

  明知不該再去想她,可是心不由己的不受控制,為她而不自覺地眉染愁緒,沒法釋懷。

  她走了,同時也把他的心帶走了,如今的他只剩下一具空殼。

  「根據探於回報,下落不明,不過……」歐陽空故意賣關於,面上微露幸災樂禍。

  「不過什麼?」他頗心急地追問,差點衝出御案揪住老宰相衣襟大吼。

  「不過處境堪慮,春吟女皇下令層層封鎖,重金懸賞前任北君行蹤,北越百姓唯恐錯失發財立功的機會,一有風吹草動便群起圍上。」言下之意是凶多吉少。

  「存心趕盡殺絕嗎?」連條活路也不讓人走。

  「陛下不會為弒殺二殿下的妖女憂心吧!她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

  歐陽空是個食古不化的老冬烘,加上非我族累其心必異,所以當初南宮狂欲娶北越清雪時,他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大臣,不贊成兩國以聯姻的方式結親,就怕君王聽信枕邊細語,做出損害西臨國的決策。

  然另一方面他也是存有私心,因為他膝下有七個女兒,個個如花似玉,若有一人被西帝瞧上,那他這個聲勢下滑的宰相便可父憑女貴,水漲船高,成為國丈。

  「歐陽宰相,你話太多了,朕還需要你提醒嗎?」南宮狂眼一沉,不悅他的多嘴。

  即使緣斷情了,終究是他深愛的女子,他並不樂意聽到關於她的一絲閒言閒語。

  仗著老臣的身份,歐陽空不知收斂,反而趁機進言,「陛下年歲也不小了,該為我西臨皇室開枝散葉,臣手上有不少才色俱備的人選,足以為一國之母。」

  他冷冷一視,諷笑,「二皇弟墳土未干,守喪不滿百日,你要朕在國殤日喜迎后妃,歐陽宰相不覺得自己的提議有失周到?」

  二殿下屍骨未寒,宰相就急著辦喜事,一喜一哀極其諷刺,他提出的時機並不合宜,有褻瀆皇家之意。

  「陛下,臣是一番好意,盼能以喜沖淡宮裡的哀傷,讓陛下盡快走出喪弟之痛。」有了美人相伴,日夜縱歡,誰還記得不愉快的事。

  南宮狂手一揚,神態冷然地低斥,「你是說朕與二皇弟的手足之情全是作戲,他一死,朕便可清心了,樂見新人笑,不聞亡者泣?」

  他的確是這般想法,宮闈中哪來的手足情深,自古以來帝王家手足相殘、同室操戈的例子還少嗎?但他可沒笨到觸怒龍顏。「臣不敢,陛下的話讓臣惶恐。」

  「知道惶恐就給朕退下,少說廢話。」難道這宮裡沒有一個人瞭解他內心的痛嗎?

  喪弟,他傷心不已,如同斷了一隻胳臂般不再完整,失去摯愛更像從他心上剜去一塊肉,傷口很深很深,不時汩汩流出鮮血,永遠沒有結痂的一天。

  生離死別都是教人難以承受的悲痛,它們日日夜夜凌遲著他的心,無限悔恨、無限哀慟。

  「陛下,立妃一事……」他不放棄的再提。

  「夠了,宰相大人,陛下的心情欠佳,你還是別再說了。」一道清越低音阻止歐陽空的躁進。

  看了眼長相俊美的禁衛軍統領,歐陽空輕蔑地哼了一聲,「我與陛下商討國家大事,何時由得你插嘴。」

  李昱向來不多話,但他看得出西帝已經煩不勝煩,才出言提醒歐陽空。

  「老歐陽,你再長舌,朕命人割了它。」囉囉唆唆的,惹人心煩。

  「陛下……」他還想遊說西帝立後,急切的模樣相當可憎。

  「李昱,擋下他,不許任何人再來打擾朕的清靜!」面一冷,他重喝。

  南宮狂不耐煩地拂袖而去,眼底的陰鷥足以令人望之生畏。

  若是以前有人膽敢一直叨絮不休,以他狂妄無禮的作風,鐵定先飽以老拳再問明原由,然後命人割了其舌,以儆傚尤。

  但是近日發生太多令他難以承受的悲痛,他雙肩被壓垮半寸,神色也不若往昔輕狂,難掩的疲憊浮現眉眼間。

  該是為百姓的生計做打算,可是他卻提不起勁,心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做了這麼多是為什麼。

  不自覺的,他又來到南宮越的寢宮,黯了下去的黑眸凝睇少了主人的屋於,一片油桐葉被風吹落,飄向床榻。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沒有終日不停的咳嗽聲,亦無苦澀的湯藥味,再也看不到如照的神似臉孔,以及那一句句虛弱無力的低語——

  皇兄,我身子骨好些了,可以不用吃藥了吧!

  皇兄,你別盡顧著擔心臣弟,自己身體要保重。

  皇兄。臣弟無脆,不能為你分擔一二……

  皇兄,你要成親了,真是太好了。

  眼中有些濕意,南宮狂撫著金絲為骨的折扇,想著皇弟在此故作瀟灑,張扇一揮的風流樣,一股酸澀由心底漫開。

  「玉瑋,你怪朕嗎?是朕沒有保護好你,讓你死於非命,朕有負先皇所托,朕失信於人……」若你泉下有知就一路好走,皇兄來日壽終再親自向你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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