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小店角落裡,由於位置極窄,兩人圍著矮几坐下,膝蓋都要碰到一塊,她想閃也閃不了,而眼前的他依舊對她笑若春風,儼然像只開屏的孔雀正招搖著。
他在色誘她?這人為何可以轉變這麼大?也許她應該替他把把脈,看看他心智是否正常。
「化真,這兒沾到了。」花世澤指著右邊的嘴角。
化真?她瞪著他。化真是他能叫的嗎?知不知道姑娘家的閨名是不能隨便叫的!跟他又不熟……裝什麼熟呀,以為裝熟,她就會放棄訛他一萬兩嗎?
別傻了,照訛!要是騙不倒他,她就跟他姓!
正悻悻然地腹誹著,餘光瞥見他袖子往她嘴角一觸,她皺眉瞪去,瞧他指尖上沾了糖葫蘆外層的糖塊,然後見他吮著指尖。
裘化真閉了閉眼,小臉失控地開始發燙,不知道該拿這傢伙如何是好。
「炸湯圓還沒來,先嘗嘗糖葫蘆。」他噙笑催促著。
裘化真瞪著糖葫蘆,想像粞葫蘆是他的手,發狠地咬了一口,用力地咬著,然而才嚼了兩下,怒意瞬間灰飛煙滅,笑彎了水眸。
「酸酸甜甜又脆又多汁,好好吃。」
「這一種的多汁嗎?」
「不應該多汁嗎?」
「以往咱們在京城吃的並不多汁。」
笑意凝在裘化真嘴邊。他是見鬼了嗎?誰跟他咱們?她不認識他,而且她也沒吃過糖葫蘆。
裘化真頓了下,再咬下一顆糖葫蘆,忖著,等等,她失憶了,也許她曾吃過,只是忘了,而他……認識她嗎?可是……
「讓我嘗嘗。」
瞧他俯近,她要將糖葫蘆遞給他,卻見他伸手貼在她的頰邊,垂下的寬袖遮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橫過矮几,親上她的嘴,搶了她的糖葫蘆。
她停止了呼吸,看著他嚼著剛剛含在她嘴裡的糖葫蘆,聽著他說「確實挺多汗的,味道不同呢,原來糖葫蘆裡頭包的不一定相同,不過嘗起來是一樣的酸酸甜甜。」說著,他綻開滿足的笑靨,像個大孩子,眸色溫柔而甜蜜。
裘化真傻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笑容還是他的造次。
他輕薄她耶!眾目睽睽之下輕薄她!喔,不對,他是有預謀的,他還知道用寬袖遮擋旁人的視線。
「炸湯圓來了,客官。」老闆動作俐落地送上兩盤炸湯圓。
盤子上的炸湯圓,紅的、粉的、紫的、白的,像繁花盛開般的繽紛,她卻沒了食慾,死死地瞪著花世澤,卻見他像個沒事人般地夾了一顆入口。
「花生口味,還挺不錯的。」他逕自品嚐著,又夾一顆,嚼了兩下,笑瞇了黑眸,「都是花生口味的,這些炸湯圓,哪怕顏色不同,但內餡都是一樣的,就像有的人,哪怕外貌改變了,內在是一樣的。」
裘化真心裡喀登了下,直覺他話中有話,但還沒開口,便聽見顏奎低喊了聲侯要爺,她回頭望去,見顏奎神色緊張地走來,附在花世澤耳邊說了句,他臉色微變,隨即起身。
「走吧,現在馬上回京。」
「咦?」
花世澤一把拉起她。「我的母親病了,你來幫我吧。」
馬車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急馳著,她一路上聽他解釋,才知道易水請那個差點撞著她的男人到驛站附近,還沒做什麼,就遇到了威鎮侯府的侍衛,才知道長公主發病了,皇上下令派人將他找回。
解釋完後,他臉色凝重,不似初開始遇見他時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而是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她輕聲安慰著。
花世澤聞言,笑睇著她,大手輕輕包覆著她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她的目光緩慢地移到他的大手。「……長公主病了,應該有太醫診治吧。」雖然她對自己的醫術評價頗高,但她人都還沒見到,到底是什麼病徵也不曉得,犯不著將她捧得那麼高,她不想失足摔死。
他抓著她的手,是要防她逃走嗎?
「發作時,得要施針才行。」
「太醫會針灸吧。」
「長公主的鳳體豈容其他男人瞧見。」
裘化真頓了下,問:「是心疾嗎?」
「嗯。」
「那得讓馬車跑得再快點才成。」她由衷道。
心疾發作,可重可輕,一個不小心,人就會沒了,這當頭是要跟閻王搶時間,就不知道搶不搶得贏。
一刻鐘後,城門已在面前,出示了威鎮侯腰牌,城門立開,馬車急馳在安靜的皇城裡,進了三重門後,直朝城東而去。
馬車一停,裘化真不管身子被顛得發痛,跟著花世澤跳下馬車,侯爺府的朱門一開,總管隨即迎上前來。
「情況如何?」花世澤冷聲問。
「侯爺,皇上派太醫給長公主灌了湯藥,稍稍穩了些,如今皇上在長公主房裡照料著。」
皇上?裘化真眉頭一跳,皇上就在威鎮侯府裡,待會她施針要是無效,不知道會不會立刻人頭落地。
正揣度著,他們順著通廊走到底,拐了彎朝北進了一座水榭,寢屋外頭兩列禁衛候著,一見花世澤隨即施禮,而後走到房外喊道:「啟稟皇上,威鎮侯到了。」
「讓他進來。」裡頭傳來低沉又沙啞的嗓音。
花世澤隨即帶著裘化真入內。「微臣見過陛下。」聽他一喊,裘化真自動自發地雙膝跪下,垂首候著。
「你上哪去了?!早該回來的,為何拖到現在?」華重盛低斥著,刻意壓低聲音,像是怕椋擾華氏。
「皇上,微臣尋訪了一名名醫,特地將她帶回。」
裘化真心頭顫跳著。就說了別把她捧高,她真的不想摔死。
「這位裘姑娘針灸了得,壓根不遜於柳九。」
原來柳九也懂針灸。裘化真眉頭微皺,像是快要將什麼給串連,可惜眼前這兩個人不給她時間好生想。
「是嗎?過來吧。」
花世澤將她拉起,她垂首嚥了嚥口水,繞過屏風來到床邊,看著床上的婦人面色慘來,如命懸一條,她連忙伸手搭著她的脈,隨即快速地取下包只,喊道:「請先避開。」
華重盛和花世澤雙雙走到屏風後頭等候著。
裘化真動作飛快地取出針盒,拉開了長公主的中衣衣襟,以指丈量,精準地落下一針又一針。
該死!長公主這口氣要是嚥下,她的人頭就要落地了!早知道就不要那一萬兩了!
第十章 進侯府醫治長公主(1)
皇上臉色不善地瞪著花世澤,而花世澤垂斂著長睫,等待著好消息。
約莫一刻鐘後,瞧見裘化真繞出屏風,他還沒開口,皇上早一步問出口,「長公主狀況如何?」
「回皇上的話,目前已經穩往,但長公主陰盛寒積之征,得先驅寒養氣,不知能否從宮裡帶些艾柱,還有幾道藥方?」
「你儘管開口,動作快!」
「來人,備紙筆。」花世澤喊道。
一會,門外有人備妥文房四寶,裘化真寫下了藥方所需的藥材和艾柱。「艾柱的份量多多益善,依長公主目前狀況,至少要灸三百至五百壯,最好是多備點,以防不時之需。」寫妥後,她低聲交代著。
「知道了。」花世澤將她寫下的藥方交給房門外的官人。
「那麼,我先用我手邊的艾團替長公主灸穴,艾柱一送至,要馬上交給我。」
花世澤輕點著頭,目送她進到屏風之後。
「看來倒是挺像樣的,可千萬別騙朕,否則——」
見皇上面露陰狠,花世澤眉頭一擰,「皇上,她可以的,她雖會騙人,卻從不拿人命玩笑,」
「什麼意思?」
花世澤苦澀的笑了笑。「微臣的意思是說她必定能救回母親。」她騙人騙已也騙過了他,而這一回,她依舊可以騙,但他絕不會放她走。
兩刻鐘後,宮中送來所需的藥材,裘化真隨即派著藥方,交代下人如何煎藥,又拿著艾柱進屏風後。
漫漫長夜裡,先後灌了兩次藥,裘化真施針加以灸術,手上沒停過,雙眼專注地看著華氏的氣色,時而拔針重下,時而捻針提升,手持艾柱點著任脈經上幾個穴位,絲毫不敢大意。
就在天色初亮時,華氏幽然轉醒。
「長公主?」裘化真輕喚著,以確定她的意識。
「你是……」
「奴家是侯爺帶回府診治長公主的大夫,不知長公主現在覺得如何?」
華氏疲憊地閉了閉眼,想了下道:「燙。」
裘化真隨即笑露編貝。「長公主,是燙了點,待會我會將艾柱拿遠些。」
看著她的笑臉,華氏皺了皺眉,直覺得這笑意、這口吻像極了柳九……她這是病昏頭了嗎?
「母親醒了嗎?」花世澤在屏風那頭問著。
「世澤,你回來了?」
「母親現在可好?」
「我沒事,就是倦了點。」她說著,不住打量裘化真專注施針的神情。
「來人,派人進宮通報,說長公主已經轉醒。」花世澤對著屋外道,隨即有人領命而去。
「這麼點事,何必驚動皇上?」華氏低斥道。
「母親,孩兒逾時未歸,母親舊疾發作時,是總管拿腰牌進宮請太醫,皇上知情便趕來探視母親,皇上一夜未眠,四更天才回宮的,囑咐我必得派人告知母親的病情好轉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