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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千尋

  他聽完,忍俊不住,笑了。

  「你不准笑,當時我真的很傷心,我是新手媽媽,好希望陪在身邊的不是經驗老到的公公婆婆,而是和我一樣新手上路的丈夫。」抗議啊,她那麼傷心他還笑得出來。

  她紅了眼眶,心酸酸。

  「我知道了,對不起。」他伸過大手、攬住她,兩人並肩坐在單人床上,讓她把頭靠進他懷中。

  「你不知道我參加同學婚禮後,回到家裡,一個人躲在廚房裡哭腫了眼睛,媽媽問起,我只能騙她,我在切洋蔥。你——不准說我婚後憂鬱!」

  突地,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頭,她想這麼做很久了。

  她想戳出他疼痛的臉,想戳得他知道,她也有心情、也會不滿,她不是樂意時刻把端莊賢淑頂在臉上的女人。

  「好吧,那是為什麼?」他沒有阻止她的動作。

  「霧澇結婚很多年了,她的丈夫仍然每三天送她一盆花,這次是鬱金香、上回是風鈴草、上上次是太陽花……」

  講到這個她更惱火,同樣是結婚,熱愛園藝的霧澇有了一座自己的空中花園,她有的只是珠寶盒裡閃閃發光的石頭。

  也許兩者的價錢不能拿來相評,但重點是,霧澇的空中花園裡,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是丈夫為她精心挑選,而她,那一大盒鎖在保險櫃裡的東西,是金秘書的傑作,為了替他撐場面用的。

  「我以為你對花粉過敏。」

  「錯,是你和穗勍對花粉過敏,我和霧澇一樣,愛死鮮花了。」

  她的口氣沒有往常的溫柔,但氣得紅通通的雙頰……好可愛,看得他,癡了。

  兒子是對的,他沒關心過她的心情喜好,難怪他不知道她有個美食部落格、不知道她的攝影技術是專業級的、不知道……她對他,其實有很多不滿意。

  他只是理所當然地接受她對他的好,並且自私地不給予回報。

  「我知道了,對不起。」

  「霧澇的婚禮是希臘式的,在一大片草地上,有用玫瑰花做的拱門,新郎騎著白馬,她的婚紗是從法國原裝進口、拖了整整三公尺,粉紅色的、紫色的、黃色的氣球綴滿草地間,連花童都可愛得讓人想抱起來猛親。」

  那是霧澇的夢中婚禮,走上紅毯,她完成了人生第一個夢想。而李羽蓁的婚禮則是夢想幻滅的第一步。

  「有放和平鴿嗎?」他自以為幽默地問。

  「姜殷政!你還敢說,我們怎麼結婚的你記不記得?兩個小時,你只跟公司請兩個小時的假,回到家裡,爸爸媽媽板起臉孔問我去哪裡,我不敢說、還騙他們我去買鞋子,誰知道你早就先一步打電話知會過他們,害我當眾說謊,裡外不是人。」

  她一口氣把以前不敢講的全說個痛快,她一句句講、一次次戳著他的肩膀,如果不是她的脾氣太平和,他得到的不會只是直徑一公分的疼痛感,而是鍋碗瓢盆直徑超過二十公分的超大禮。

  「我知道了,對不起。」那個時候婚禮對他而言,就像社團聯誼,若能躲得過,他哪裡會遲疑。

  「你總是忙,爸媽要我體諒你,我當然懂,但我偶爾也希望你能夠體諒我,雖然在家裡煮三餐、帶小孩沒什麼了不起,而且有太多的女人比我更歹命,可是我多希望婚姻不光靠我一個人盡力維繫,多希望家庭不只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區,只有公司對你才是有意義。」

  呼地,她長長吐口氣,原來當潑婦還滿……滿爽快的,忍不住,一個小小的、彎彎的笑,爬上她的眼角。

  「我知道了,對不起。」姜殷政真心實意的道歉。

  穗勍告訴他——雖然「銅板沒兩個敲不響」,但相對的,光靠一塊鐵片在風中飛揚也敲不出美麗樂章。如果他有心挽救婚姻,就要多聽聽媽媽柔順面具下的真心聲,如果他不介意別的男人來刨掘她的心裡話,那麼他也丕會介意別的男人來當他的新爸爸。

  竟然威脅老爸?

  這種兒子很無情吧,但他不在意,因為他知道將來兒子會一手獎勵、一手威脅,把員工吃死死,就像兒子對待他那樣。

  「你一定不知道我常常捶打棉被,常把你的西裝丟在地板踩,我氣死你了。」

  說到這裡,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笑出來,那種行為很幼稚,但有什麼辦法,除了幼稚發洩,她已經找不出辦法讓自己心理平衡。

  「你為什麼事情生氣?」

  「你不肯和我吵架。」

  這個他就聽不懂了,細細回望她,這個世上,有人喜歡跳舞、有人喜歡跑步,會有人喜歡吵架?是不是吵架也成了某種新式運動,就像集體大笑那樣,可以運動到五臟六腑?

  「我認為,如果緋聞八卦是假的,你一定會生氣媒體惡意栽贓,而我又拿那些討人厭的八卦消息質問你,你一定會氣得和我吵架。

  可是你沒有,你很平靜,單單用「空穴來風」四字箴言打發我,不肯多說幾句話。之後,緋聞一次一次又一次發生,我每次都必須說服自己,那是假的、我必須信任自己的婚姻……老實說,我並沒有真正說服自己,一次都沒有,即使我對記者笑得泰然自若,可是我的心在淌血啊。」

  聽到這裡,他的心也酸了,他覺得不值得一提的事,竟在她心底刨出大傷口。

  歎氣,他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膝上,圈她入懷。

  「對不起,我不習慣發洩怒氣,除非是逼急跳腳了。我覺得吵架是種浪費體力的無聊行動,何況為一件無的放矢的事吵架?簡直愚蠢透頂,我相信,心中有愧的人才需要擴大音量,用聲勢壓制別人。

  記不記得劉憶婷那次,我們吵了,結果是你留下一張離婚協議書、搬出家裡。這樣可不可以證明,吵架不具建設性?」

  他終於懂得角度的不同,竟會造就出大誤解。他親親她的額,將她的手握住掌中,這雙操持家務的手,不知道為她自己撫平多少委屈。

  「我知道哭鬧、發洩沒有建設性,但至少它可以……可以……讓我不那麼生氣。」

  「好吧,如果下次你的情緒不穩,就盡情哭鬧吧,我不會阻擋你,但是不要躲起來,至少要讓我知道你很傷心。」

  她看他一眼,失笑。這話再加上他的表情,翻成白話文,意思是——你要起肖,我不會攔你,但我大概沒辦法浪費體力配合你。

  但她怎能要求再多,她那麼瞭解他的性格,豈會不知道,他本來就不是喜怒形於外的男人,能爭取到不必躲在「棉被裡」發洩,能在他面前哭泣,已經是最大極限了吧。

  「告訴你一件事。」姜般政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

  「好。」

  「我已經終止和劉憶婷的合作關係。」

  「為什麼?你一定評估過這個案子會賺錢,為什麼要放棄?」她在雜誌上看過這個品脾的衣服,知道有劉憶婷的名字做加持,很快就能打進市場。

  「她到你面前造謠。」

  就因為這樣,放棄一個眼見就要成功的Case?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你會不會損失很多錢?」

  「損失點金錢沒關係,至少我有學到經驗。」

  「什麼經驗?」

  「慎選合夥人。」他凝重地道。

  她大笑,笑倒在他懷裡。「你是對的,劉憶婷的目的很明顯。」

  「什麼目的?」

  「她想做的不只是你事業上的合夥人,而是人生的合夥人。」

  「我的人生早就有合夥人,我永遠不會和你解除合夥關係。再說吧。」

  「說什麼?」

  「對我的不滿,要讓合作關係順利進行,我們必須坦誠相見。」

  她笑笑,扳動手指頭算。「哇,這樣的話,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那就用五天五夜,慢慢講。」

  「記不記得我生穗青、穗勍,你從國外回來,半點高興激動的表情都沒有,你不去嬰兒室看小孩不說,還冷冷告訴我,不要再生小孩了,害我很傷心,我猜,是不是你不想我幫你生小孩,你比較喜歡別的女人替你生?」噘起嘴,她和穗青像了十分。

  天,連這個也能猜想,女人真是情緒性動物。姜殷政苦笑搖頭,看來他不光是愛情學分不及格,對女人的認識也不夠。

  「不是,你猜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手術房時有多危險?

  「我在美國,用手機對金秘書大聲咆哮,逼他給我變出一張機票,可我等不及他想辦法,行李隨便塞了塞,就衝到機場等後補機位,我不停打電話回來,每個消息都是負面的,你很危險、你還在手術房、你失血過多……

  告訴你,如果那個時候我進嬰兒房,第一件會做的事就是把兩個小傢伙抓起來,狠狠揍一頓,隔天肯定上報紙社會版,標題是「凶狠父親虐殺新生兒女」。

  我當然不准你再生小孩,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我可以沒有小孩,但是我不能沒有你,記住了嗎?你不准再給我冒生命危險做任何事情,包括拔牙、生小孩。」他一口氣說完,想起那次他到現在還是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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