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我的問題,所以我想,我應該改變。」
「其實你最近已經做得很好了。」
比起之前,殷政進步太多,好幾次她準備他們的宵夜時,聽見他們從屋裡傳出的笑聲,讓她不自覺動容,家人,就該是這樣。
「還不夠好。」
「穗勍的個性像你,我很擔心他,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多找時間和他聊聊?」
「我會,你不必太擔心,他是個優秀的孩子,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我知道,但當媽媽的,就是會擔心太多。」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金秘書正在打離婚官司。」
「什麼?我見過他的妻子,很可愛的一個人,他們為什麼離婚?」
「她外遇了,對象是個比她小十歲的男孩子,她想要求幾百萬的贍養費,供那個男孩子繼續唸書,金秘書不願意。」
「為什麼不願意,她的妻子沒工作,陪了他好幾年,給她一點贍養費並不過份。」
「他在賭,賭小男生發現他妻子沒有足夠的金錢讓他花用後,會不會自動離開,如果對方離開,他才有機會贏回妻子。他說,寧願讓她冒著危險自由去飛,也不肯讓她在自己懷裡憔悴,就算他清楚她會摔得傷痕纍纍,忍住痛,他也要遂其所願。」
「他仍然愛她?」
「不愛就不會卯足全力去追,不會想辦法把她變成共同生活的另一半。」
「可是追到手之後,又不懂得珍惜,是不?」
她感歎,原來很多人的婚姻都是這樣失去的,為什麼大家會以為愛情需要經營,家庭婚姻就不需要費心呢?
「這件事我要負大部份責任,跟了一個工作狂上司,他留在家裡的時間屈指可數,他很想怨我,可是發現我也搞砸了自己的婚姻,不忍心落井下石。」
她沒回答,穗勍的話在她的心底沉澱,恐怕搞砸婚姻的人,不只是他。
他衝動的握住她的手,認真道:「羽蓁,我不會再讓你當開瓶器了。」
他的手掌包裹著她,暖意襲來,他靠得她很近,近到讓她想起過去的親密,心跳加速中,臉龐潮紅中,她不再是年輕女孩,卻有小鹿在胸口亂撞著,害她頭暈。
姜殷政很高興,她並沒有推開自己,再一步,他就可以攬上她的,然後侵門踏戶,一點一滴慢慢進逼,最後,他們再度成為夫妻。
他像荷蘭那位賣牛奶的女孩,牛奶還沒賣出去,已經想到要換雞蛋、孵小雞、養大雞……想買一件漂亮的禮服,讓所有男性對她心動不已,頭一晃,牛奶和她的雞全成泡影。
這叫作樂極生悲,幸好,他的自制力很好,還記得要「一點一滴慢慢進逼」,沒有一口氣在這片草原上進行生寶寶的重大工程,於是,她被牢牢握在他的掌心裡。
「你說……那個開瓶器是什麼意思?」
姜殷政把和金秘書的對話說一遍,李羽蓁苦笑,她竟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他的開瓶器?這是女人的悲哀還是男人的無解?
搖頭,她說:「我不是你的開瓶器,雖然我們不常對話,但你永遠知道我在哪裡。」
「若不是我過度忽略你的心情,我不會失去你。但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你追回來的,雖然對於愛情我懂得太少,可是我會從做中學,學會如何把愛情捧到你面前。」雖然他不習慣說這種話,但他信警旦旦、誠意十足。
這是金秘書教他的,你要愛情就不能害怕甜蜜言語,在愛情面前人人都要屈膝,不管你有多愚蠢、多不擅長詞彙,你都得把為數不多的中文造詣挖出來使用。
因此結論,人生有三個語言精進的時期,一個是牙牙學語(你必須用語言讓大人的世界接納你),一個是出社會(你得用滔滔不絕的句型推銷自己),一個則是談戀愛(不管你的心誠不誠懇,你都得用語言表現誠懇)。
果然,羽蓁臉紅心跳了,她被他出口的字句感動,她一樣對愛情缺乏經驗,和他一樣需要時間,但他是重承諾的男人,她相信,他會把愛情捧到她面前。
事實上,他已漸入佳境,雖然之前他用很俗濫的方式來表現愛情,但她真的看見了他的努力。
「談談我的工作吧,滿有意思的。」她不過是隨口轉移話題,沒有意思要他當聽眾。
「好,說給我聽。」他毫不猶豫接口。
李羽蓁詫異,從來,他對她的事漠不關心。「你真的想聽?」她再次確定。
「嗯,「關心對方」是維繫家庭最重要的元素。」
「我還以為「信任」才是。」她取笑他。
「我之前也這麼認為,後來我慢慢瞭解,要發展出「信任」之前,要先取得許多先決條件。」
「比如「關心對方」?」
「對,還有付出、責任、傾聽……等等。說說吧,我想多懂你,才曉得關心要從哪裡開始。」他把穗勍的話釘在心底,他說:爸,如果你用經營事業的態度經營婚姻,你會是個最成功的爸爸和丈夫。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才曉得要認識與關心?人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嗎?真討厭,那麼老的話,怎會有那麼多的人,都要親自去體驗?一點點的酸澀堵上她的胸口。
「你為什麼還不說?」他催促。
李羽蓁把不愉快的念頭拋開,開口說:「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因為沒有人會在痛苦的時候攝影,替自己留下紀錄,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在喜悅甜蜜的時刻,和自己最喜歡的人留下美麗鏡頭,因此我接觸到的每個人都是幸福洋溢的,他們對鏡頭下的自己充滿期待與想像力。」
「我可以想像。」
「上個星期,我接到一對老夫婦的Case。」說起工作後,她的眼睛發出光亮。
成就會彰顯男人,一樣能把女人妝點得很漂亮。
「多老?」
「兩個人都八十幾歲了,他們這輩子沒拍過婚紗照,希望能替兩個人的婚姻留下見證。」
「一定很有意思。」
「奶奶很嘮叨,一句話常常要念上好幾次,她一直埋怨爺爺,
「早就叫你帶我來拍照了,一直拖、一直拖,等我變得又老又醜才肯來。」她埋怨到攝影師不得不放下照相機走到她身邊,牽著她的手,深情款款說:「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老奶奶,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拍成仙女。」
「我們開玩笑說,幸好爺爺的耳朵重聽,不必天天忍受這種煎熬。拍完照後,爺爺把我拉到一旁,偷偷說,聽不見是老天爺給他最棒的禮物。」
姜殷政大笑,見他笑,她也笑開。
「什麼樣的男人配什麼樣的女人,大概從出生那刻,就注定好了。」
「也許吧。」
那麼……她該配什麼樣的男人?像他嗎?搖頭,配對過了,他們並不適合,也許他需要一個更認份、更能將所有心力放在他身上的女人,而她,需要一個能夠放任她自由飛翔,並欣賞她成就的男人。
可是,他信誓旦旦要把愛情捧到她面前……讓她有點心動……
「再說些吧。」
他發覺自己喜歡聽她說話,這是他之前不知道的事情,以前他到底在忙什麼,忙到沒時間和她對話?
「我們接過很特殊的Case,那是一對剛離婚的夫妻,我問女方:「為什麼離了婚,還要拍婚紗照?」她告訴我:「我們是奉子結婚的,他沒為我做過任何事,沒有給我盛大的婚禮、沒有和我一起去蜜月旅行,連婚戒都是夜市買的銀戒指,而我為他生孩子、幫他擺地攤賺錢、幫他照顧父母親,現在我們要離婚了,他至少要為我做一件事。」
「我說:「如果以後兩個人不要在一起,拍了照片有什麼意義?」她告訴我:「至少,我會知道自己把十年青春耗在哪裡。」我永遠記得,她臉上那抹移不去的淡淡悲慼。」
「聽起來,婚姻是件殘忍的事。」
「對許多女人來講,是的。但相對地,女人也很容易滿足,你只要給她幾聲讚美、幾分疼愛,她就願意為你付出所有,無怨無悔。」
他同意,她要的疼愛與讚美他來給。「我看過你的部落格,文章寫得很好,照片也拍得很好,你是有才華的。」
這是讚美?心,又是一陣亂七八糟猛跳。「你、你……哪有時間看?」
「我說過,要讓下面的人學著作主,我要空出更多的時間,用來對待我的親人。」他深深望她一眼,她是親人、是愛人,是他無法離開的女人。「我看過部落格之後,認為你的作品有足夠的水準參加攝影比賽,因此我上網查,找到一個英國皇家舉辦的比賽。」
「你確定是看到我的部落格?」她有這麼棒嗎?是不是他誇張了?
「當然是你,記不記得你拍穗青和穗勍在玩的那張照片?」
「他們躺在地上互相扭打那張?」
「對,雖然是互相扭打,但他們臉上沒有猙獰表情,穗青還笑得滿臉甜,沒有字句解釋照片內容,但汗水、笑顏,表現出明明白白的幸福和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