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室內驀地掠過一陣震動的聲響。
夏寧拿出手機,點選螢幕上的一個按鍵,眼眸霎時流轉不敢置信的光芒。
她咬了咬牙,沒能阻止自己的思緒,許多畫面在腦海浮現,她握緊了拳頭,呼吸變得急促,幾秒過後,她始終沒能說服自己不當作一回事,於是腳步一轉,往門扉跑去。
任晉之來到酒店的總統套房門前,猶豫著是否要入內。
本來他是沒打算跟漢菲娜見面的,明明已經在電話中說清楚了,可是她硬是要跟他見面,堅持要與他當面談談,否則她不會善罷干休。他真的擔心性格剛烈的她找上夏寧,屆時只怕令事情更為複雜。而且,他得悉漢菲娜的家族要求她嫁予阿拉伯某個部落的王子,以換取巨額貸款,所以這次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他也沒必要讓她難堪,就讓她認定他們分開是情非得已,完全是無可奈何的,這樣一來,有利於將來跟她的家族在生意上繼續合作。
這只個無傷大雅的謊言,他們誰也沒有損失。
第8章(2)
他抬手按了按門鈴,大門迅速地開啟,漢菲娜隨即撲進他懷裡。
「我好想你!」她邊說邊準備給予他一個熱烈的吻。
他及時避開了。她熱情兼自以為是的個性,實在令他大感吃不消。他都不知道她是憑什麼認定他對她有好感,擅自幻想與他是命中注定的戀人,他之前對她客氣全然是因為她的家世背景,就算家道中落,她畢竟是個伯爵,哪知她越來越放肆,令他差不多要放棄與西班牙企業合作的事宜了。
她身上人工化的香水氣味如巨浪般撲向他,濃俗得教他差點忍不住打噴嚏,他不著痕跡地推靜她,讓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已經確定要嫁人,要是讓未來丈夫知道的話,會為你的家族帶來多少麻煩?」他勉強自己盡量用平和一點的語氣說。
「我不管!我只愛你一個!什麼阿拉伯王子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要錢的話,你也很富有,為什麼非得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漢菲娜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明明都是在哭泣,夏寧的淚眼對他的影響力到了 一個極致的地步,單是回想已足以讓他心痛,而眼前這張淚顏,除了嫌惡外,他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想快點解決她,早些回家。
這幾天,他都沒有好好抱過夏寧,就算她睡在身邊,因為忙得不可開交的關係,他有點體力透支,現在可說是嚴重的「夏寧不足」,他好想快點回去,好好補充一下。
他想念她那副纖瘦的身軀,以及她身上香甜的氣味。
對了,他覺得她的頭髮好像稍稍長了一些,想到她是明白他鍾情於長髮而特地留長,心坎便滑過一道暖流。
「漢菲娜,怎麼說你都是個貴族,自然得跟門當戶對的人結婚,你應該明白的,對不對?」他說。
「我不要、我不要!」她哭鬧著。「爵位什麼的,我都可以放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們在西班牙的時候相處得很開心,對不對?難道你不懷念那時的日子嗎?你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我嫁人嗎?」
哪有什麼開心的時光?任晉之幾乎如此反問她,他數度前往西班牙都是為了公事,而她像是趕不跑的蒼蠅,硬是要在他身邊打轉,他為了顧及她的顏面沒有明言,但不等同於他對她有好感。
他忽地想起跟夏寧在北京生活的那般時光,他最愛為她梳理一頭長及腰際的髮絲,也愛牽著她走遍大街小巷,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平常看慣的事物都變得新鮮,簡單如街頭小吃都變得美味極了。
那段日子的確很開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負的責任,取捨是必然的。」他繼續勸說,「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對不對?」
「我明白……我怎麼可能不明白?」漢菲娜突然抹去眼淚。「你根本就是有了新歡忘記舊愛!那個姓夏的女人有什麼好?她既沒有美色,也沒有家世,我不明白你看上她什麼?是不是只要那個女人不在了,你便會和我在一起?」
原來真的有蠻不講理的人!任晉之臉色微變,聽見她對夏寧的眨抑,心坎升起一股怒氣,可是她後面的幾句話卻令他擔心起來,要是惹怒了她,她也許真的會拿夏寧洩恨。
「我不是說過每個人都有必須負的責任嗎?」見她一臉茫然,他接著說:「她就是我的責任,我是為了爺爺才會和她在一起。」
這當然是虛假的答案,不過為了令漢菲娜打消傷害夏寧的念頭,他只好如此回答。
「也就是說,你不是真心要和她在一起?」漢菲娜追問,碧綠色的眼眸掠過一絲得逞。
一心想打發她離去的任晉之沒有留意到她眼陣中一閃而過的壞心光芒,順著她的話說:「當然,我怎麼可能對那種女人有興趣?她根本就是個男人婆,我哪可能喜歡這樣的人?因為爺爺身體出了點狀況,我逼不得已才會找上她。事實上,她也清楚我找她的理由,這完全是一宗你情我願的交易,所以完事以後,我跟她便會各走各的路。」
他竭盡所能將夏寧的重要性淡化,總之就是不讓漢菲娜知道她對他有多重要,否則以漢菲娜極端的個性,絕對會對夏寧不利,儘管他並不懷疑自己有保護她的能力,然而哪怕只有一 丁點兒的機會,他也不要她暴露在危機之下。
「很好。」漢菲娜換上了笑臉,視線落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電梯。「你都聽見了吧?他跟你只是交易而已,完事以後便會各不相干。」
聞言,任晉之倏地旋身,看見夏寧一臉愕然。
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她會在這兒?該死的!她到底聽到了多少?
然而……他又不可以馬上向她解釋,臉上因而閃過一絲晦澀。
夏寧有一秒鐘的不明所以,何以他在說出如此殘酷的話以後,還可以一副不高興的神色?該生氣的是她才對!但她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兩腳已自有意識的移動,轉身走進電梯,一刻也不想留在這兒。
在狹小的電梯內,他說的每句話在耳邊盤旋,告訴她:他由始至終都視她為工具,之前那些綿綿情話只是為了讓她自動地掉進陷阱之中,義無反顧地任他利用,待她的價值用完了,他便會無情地丟棄她。
再一次……對啊,她不像他,不曉得做戲的她,自然不能投入地演好老婆這個角色,所以為了令她投入,他不惜誘騙她,而愚不可及的她竟然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語,以為他心中有她,以為他們這一次可以地久天長。
原來從頭到尾,他對她好都是另有目的,她卻一再愚笨地相信他。
六年前,還可以用涉世未深解釋自己的天真,今天呢?她真的愚蠢得連當一個人的資格也沒有!
為什麼她那麼容易被感動?明知他的行徑有多惡劣,怎麼她還是栽進去了?為他小小的關心感動得無以復加,對他的甜言蜜語深信不疑,結果卻一如六年前。
電梯甫開啟,她幾乎是跑了出去,就在她要離開酒店大廳的剎那間,手臂被人拉住了,她本能地回頭看,木然地望著追上來的他。
任晉之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拖至大廳一角清靜處。在她進入電梯的瞬間,他也不管漢菲娜怎麼想,迅速地甩開了她,衝進另一部電梯追夏寧。
「你聽我解釋好不好?」他定定地抓住她的肩頭,逼她直視自已。「我知道我剛才說了很過分的話,可是這有原因的……」
「原因?呵,你說得很清楚啊,這是一宗你情我願的交易,你因為擔心爺爺的狀況,所以找上我這個不符合你喜好的前妻,事成以後我會得到報酬,這是說好的,不是嗎?」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半點笑意也沒有。
「不是這樣的。」
「不是?」她冷嗤。「你是知道我不會做戲,而爺爺只是記憶差了點,但不等於他是老糊塗,說不定會看出什麼端倪來,所以把心一橫,讓我真正喜歡上你,這樣一來,你便不用擔心我會壞事,對不對?」
她的唇角勾起,掛著滿是諷意的弧度。現在的她,可是拚命按捺爬滿全身的顫意,對於自己再一次相信他是真心的,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為什麼她會這麼愚蠢?明知他是個為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明知道他從以前便視她為工具,就連最初他找上她時也毫不掩飾他的目的,為什麼她會傻傻地再次為他傾倒?為什麼她就是學不會保護自己的心?反而雙手奉上心意,一再遭他無情踐踏?
她現在承受的痛,根本就是她自找的!
望見她蒼白的臉色,任晉之心疼得很。他能告訴她實情嗎?倘若現在讓她知道爺爺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生病,她對他的誤會是否更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