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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夏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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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通明的夜。

  簡直就像是翻倒了火盆似的,城中各處都閃耀著星火,到處都是官兵,搜捕著從皇宮裡憑空消失的兩個人,而這兩個人不是逃兵叛將,而是跟隨在皇上身邊護駕

  多年的侍衛將軍闕懷安,與皇上的子女中最受寵愛的女兒曙公主。他們不見了,官府貼出懸賞海報、軍爺挨家挨戶查人,到了深夜皇城依舊喧鬧不休,卻沒有人見到這兩個人的身影。

  究竟到哪裡去了?

  皇城近郊,一處隱密的河畔,闕懷安帶著出逃的公主藏身此處,正在等待時機離開。

  河岸旁的樹林裡蟲聲唧唧,闕懷安抱著曙公主和衣靠在樹幹上,露水的涼意沁濕了二人的衣襟,這樣寂寥刻苦的黑夜是曙公主平生未曾經歷過的,她只能緊緊挨在闕懷安的懷中,求取溫暖的慰藉。

  「懷安……」曙公主的聲音自他懷中竄出。

  「唔?」闕懷安隨意應了一聲,不發一語地審視著週遭的動靜,就待有個風吹草動,能夠即時反應。

  曙公主仰首,望著闕懷安緊抿的雙唇和下巴,下意識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臉頰。

  闕懷安回過神來,發現是曙公主的手,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她的,送王嘴邊輕輕親吻了一下,開口,語氣儘是憐惜。

  「委屈你了。」

  「我已別無所求。」曙露出一朵純然的微笑,環抱住他。「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公主……」

  「噓……」曙公主打斷他;「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是公主了,你只能叫我的名字,知道嗎?」

  闕懷安愕然又欣喜地看著她,半響,露出一抹安然微笑。「都聽你的。」

  「那就對了。」曙公主也笑了。「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再等等……」闕懷安遙望河岸彼方,那裡燈火通明,河面上也有官船來往穿梭,現在還不是時候,況且,他還要等一個人……

  「你在等丁伯嗎?」曙公主的聲音傳來,闕懷安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她總是能猜中自己心中所想。

  「再等等吧!」闕懷安看似淡然地回答了一句,雖然目前對他們而言,爭取時間逃走是最最重要的事,但撇下丁伯,卻是他無論如何做不到的悖逆情理,曙公主明白他的,這是善良的他心中從不曾放棄的堅持。

  「就依你吧!」她順從地回答。語音方落,不遠處草叢的另一端便忽然傳來聲響。

  闕懷安畢竟是武人出身,這方面直覺十分敏銳,一下子便跳了起來,全神貫注地警戒著。

  就在這個時候,那一端忽然傳來微弱的呼喚聲。

  「少爺……」

  過沒多久,草叢突然被剝開,一個熟悉的老者身影狼狽地定了過來。

  「丁伯!」

  「少爺……少爺!」恍如隔世,丁伯踉跟艙艙地奔到闕懷安身邊,看到他所熟悉的堅毅表情,心頭大石也落了不來,不知不覺,老淚竟早已縱橫滿臉。

  「終於見到你了,老丁我一直以為你、你……」老丁哽咽地說道;「宮府突然來了好多人,將整個家圍得水洩不通,我料想,定是少爺和公主東窗事發了,幸好……幸好少爺早有安排,老丁……這才得以再一次倖免於難啊……」

  原來闕懷安離宮之前便拜託羅崁無論如何得去闕家將老丁救出來,羅崁也沒細問便答應了,現不想來,羅崁一定是在那之後接到了包圍闕家的指令,老丁肯定就是他以職務之便暗中偷偷放定,並交代他到此地相會的。

  想到羅崁如此義氣相助,闕懷安由衷感激,但感激歸感激,此生恐怕也無緣再相會了吧!

  「沒事就好了……」輕歎了口氣,闕懷安拍著老人家的背脊安撫著。

  老丁好不容易順了氣兒,頭一件事便抓住闕懷安的手,急道;「少爺,那些官兵們還一直在城裡搜索著,咱們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皇城不是你我這等人可以久留之地啊!」

  「等一下。」闕懷安道;「還有一個人,會跟咱們一起走。」

  「少爺,您說的是……?」老丁一愣。

  「是我。」曙公主自幽暗的深處走出來,月光下她的身影潔若霜雪,卻讓老丁倒抽了一口氣。

  「不……不會吧……」

  「丁伯,曙會跟著我們走。」闕懷安平和地解釋;「她已經與皇上正式斷絕了父女關係,從今以後再也不是公主了。」

  「不是公主,那是你們自己的想法!不然他們要找要抓的是誰?!」老丁又氣又急。「我原先以為皇上只是不見容於你,才要派人捉拿,沒想到是連她都跟來了,也對……想想也對,要不是你們一起逃走,又何必出動這麼多人來找你們?」

  「丁伯……」

  「少爺!你可真的想清楚了?」丁伯完全不給闕懷安說話的機會,疾言厲色地打斷他;「滿城軍隊都已經出動,翻天覆地的找,你拖著兩個人,又能跑到哪裡去?讓她定!」

  「不可能!」闕懷安想都不想。

  老丁卻絲毫不讓。「讓她走!」

  「辦不到!」

  老丁因這樣的爭論而雙目充血,連聲音都喊到沙啞,然而,闕懷安亦是目皆盡裂,就在雙方爭執不下的時候,曙公主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你們別吵了……」微弱的聲音自曙公主喉問發出,轉移了闕懷安和老丁的注意力,闕懷安這才發現曙公主緊捂著心口,似乎又犯疼了。

  「曙兒?!」闕懷安心口一緊,連忙飛奔過去,扶住了曙公主的手臂。「又犯疼了?」

  「我不愛聽你們這樣吵。」曙公主咬著下唇,蒼白著臉輕聲道;「快走吧,既

  然丁伯也來了,咱們就快點兒離開這裡,不然……他們就要追來了。」

  「我不走。」丁伯的聲音冷靜地在二人中響起。

  闕懷安與曙公主俱是一愣,相繼回首,不知何時老丁已呈盤坐之姿坐在泥地。

  「丁伯。」闕懷安只能苦笑。「你為何如此為難我?」

  「我不是為難少爺,老丁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少爺著想。」老丁邊說,一隻手邊摸進懷中。「老爺死於悖逆犯上的罪名,您好不容易倖存不來,理當以恢復家聲為重,怎麼可以拐帶公主出逃?這豈不更是陷闕家子萬劫不復的地步嗎?闕家只剩少爺一個人,如果您不思長進,老丁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悲劇再一次發生,既然別無他法,我只能……」

  話說到一半突然停頓,只見老丁伸出了懷中的手,拿出一罐小瓷瓶,大拇指推掉瓶口的紅布塞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口中一倒!

  「丁伯!」闕懷安與曙公主二人異口同聲喊出來,待闕懷安奔到他身邊時,早已經來不及了。

  「丁伯!你吃的是什麼?」闕懷安急切地追問,老丁卻不答,逕自死咬著下唇不放。

  「這……該不會是毒藥……」

  闕懷安聞言錯愕的回過頭,只見曙公主拿著那瓶子,臉色蒼白地看著他,果不其然,沒多久老丁四肢便開始抽搐,兩眼翻白。

  「丁伯!丁伯!您為什麼……」闕懷安悲慟地問,老丁卻顫抖地笑了。

  「那……那還用……說嗎?少爺……一切都是為了闕……闕家啊!」

  「闕家……它早就不存在了……」闕懷安惻然,依戀著過去風華的老人啊!他究竟還想保住些什麼?挽回些什麼?

  老丁卻仍是搖頭。「闕家……在我的心中,老爺、夫人……還有小少爺……」

  他目光遙遠地看著遠方,彷彿望見什麼似地伸長了雙手,闕懷安正想抓住他,老丁的手忽然跌了不來,闕懷安低頭一看,老丁嘴角淌血,已然斷了氣。

  「丁伯!」闕懷安喚著,卻再也得不到對方的半點回應,意識到他已經離開人世,眼眶不由紅了,抱著屍身下發一語地跪坐在原地,直到一隻小手輕輕地搭在他肩上。

  「懷安……」是公主的聲音,闕懷安抬頭,兩雙憂傷的雙眼相遇,彼此都是淒然。

  「為了我,丁伯他……」

  「不是你的錯。」闕懷安道。

  「不是我的錯,我卻難辭其咎……」曙公主輕柔的嗓音承載著所有的哀思與傷痛。「懷安,我們相愛,難道真的有那麼不可饒恕嗎?」

  闕懷安無法回答,但他知道,公主是他唯一僅有的了,如不為彼此而活,恐怕連生存的意義都將消失。

  「想到這裡,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將丁伯屍身抱到大樹根旁的隱密處,掘了個淺坑埋下,拿著荒草和泥上草草覆蓋了,又做了個記號便於日後回來尋找,費時不到半個時辰。

  「我們向丁伯拜別吧!」一切處理好後,闕懷安拉起了曙公主的手,曙公主虔敬而順從的在他身邊跪了不來,向這個到死也不願認同他倆的長輩磕了個頭,闕懷安看在眼中,心中滿是感慨與感動。

  憑她尊貴的公主之身,又何須向一個籍籍無名的百姓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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