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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夏蕗

  「我……並不怕死。」半晌,闕懷安才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鳳皇子聞言卻是嗤之以鼻。「別傻了,各人只有一條命,你不怕死,為什麼不帶著曙逃走?」

  迎視他的眼神,闕懷安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簡單,卻震撼。

  「我只是,怕遺留下她一個人。」

  鳳皇子有些被撼動的看著闕懷安,後者的眼神卻是一逕的坦然無偽。

  闕懷安向來話少,使他難能可貴的言語有著真誠而力道萬鈞的重量。

  他說的,是真話。

  「我不信你都不行。」鳳皇子微微牽了牽嘴角,手離開了他的肩膀。「夜裡是不行的,得白天。」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闕懷安一愣,鳳皇子不禁翻白眼,索性講個清楚明白。

  「鳳藻宮是太后寢宮,侍衛三班兩班的換,入夜之後宮禁反而森嚴,只有早上,太后習慣上御苑逛逛,宮女們跟班的跟班,打掃的打掃,沒人會去留意小院落。」

  闕懷安聽到這裡總算明白了,鳳皇子……這是在教他怎麼見到曙公主嗎?

  「殿下,為什麼幫我……」

  「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想插手管這件事。」鳳皇子答得倒也爽脆。「我是被慕容襄那小子搞得煩了,才不得已答應他。」

  「我不懂。」闕懷安不解,曙公主被囚鳳藻宮,對慕容襄不反是最有利的狀態嗎?為什麼慕容襄卻要讓她離開鳳藻宮呢?

  也許,他錯估了此人的胸襟,就像他也錯估了自己的忍耐限度一樣。

  「慕容襄跑來找我,也不知腦於是明白還是糊塗,一來我跟這事無牽無扯,想見九妹倒也容易,不過偏偏他不知道,老子生平最討厭的就是瞠渾水,叫我為這件、事惹父皇不高興,犯不上吧!」

  鳳皇子這番話讓闕懷安聽了,真不知足該苦惱還是該苦笑,鳳皇子看上去性情、暴躁,做人做事又是看爺心情,對待臣子不屬全無心肝,但實際上卻有著比他人更加深遠而敏銳的心思。如今鳳皇子說是為了避免麻煩才找上他,但此舉等於做了一個順水人情,說他只是懶、只是順便,闕懷安不相信。

  「反正呢,我知道你也是想見九妹的,橫豎就趁此機會去看望看望她吧!守門太監那兒我會派人打點好,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跟她說說話,明白了吧?」

  「屬下知道了。」

  鳳皇子一得到他的回答,就彷彿這事兒已經辦完一樣,輕輕鬆鬆的伸了個懶腰,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轉身走人,闕懷安見狀,連忙叫住他。

  「鳳殿下!」

  鳳皇子聽到闕懷安的聲音回過頭來,後者的眼神定定地望著自己,向來堅毅的眼神之中,有著感激。

  「謝謝您。」闕懷安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鳳皇子見狀,嘴角微微一撇。

  「行了行了,你不必承我的情,老子也是心情好,偶爾做一回功德罷了,下次擊球競賽你要是再故意相讓,老子連你另一邊的臉都抽了,讓你湊一對八字眉!」

  鳳皇子的聲音隨著他的腳步在空氣中遠去,他張狂毫不掩飾的作風是那麼的任性,然而到了頂點之後,教人想討厭他的坦白驕傲都難,不由得讓闕懷安露出了一抹苦惱的笑意。

  ☆☆☆☆☆☆☆☆☆☆  ☆☆☆☆☆☆☆☆☆☆

  翌日早晨,嘉太后在侍女與太監的陪伴下前往御苑,鳳藻宮因此不若平時熱鬧,闕懷安便混進了囚居曙公主的小院落中。

  院子小小的、房子舊舊的,一個簡樸到幾乎可說是簡陋的地方,明明就是太監、宮女輪值上夜的處所,現在居然成了公主居住的地方?

  不難想像玄武帝的決心堅強到多麼可怕的地步,為了讓曙公主改變主意答應婚事,所以就把她像關犯人一樣的關在這裡。

  晨間陽光溫和微熱,闕懷安發現公主出現在入口的石梯上,她靠在門板邊,虛弱的身子彷彿一吹就倒。

  「公主?」不自覺地輕聲喚,曙公主微微一動,本來閉上的雙目也緩緩地張開,看見來人高大的身形,她眼底出現了一絲驚愕,後竟化成一抹茫然微笑。

  「不可能,錯看了吧……」她笑,氣聲微弱地自嘲。

  「公主。」

  闕懷安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一回,曙公主確確實實地聽到了,她眼睛張得大大的,將那身形清楚的映進眼底。

  「懷安?」

  她總是這麼喚他,像對摯友、最最珍貴的家人。

  「是我。」

  「懷安……」曙公主扶著門柱勉力支起了自己的身體,闕懷安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動作,一歎。

  「為什麼不吃飯?」他問,字句雖然溫和,但口氣之中卻有著嚴厲。

  總是不愛惜自己,難道不知道他會心疼嗎?

  面對他的薄責,曙公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靦腆的笑了。

  「我沒有不吃,是吃得少。」

  她說的不是真話,闕懷安明白。

  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他遞到曙公主面前,曙公主不解地看著。

  「打開看看。」闕懷安催促她,曙公主於是伸出那細如櫻枝的雙手接過,打開一看,竟是熱烘烘的杏仁酥餅。

  「我請城樓邊那賣酥酪的小販做的。」闕懷安看著她。「只有這個,捂在懷裡方便些。」

  「懷安……」曙公主感動得很。要知道宮裡要吃什麼沒有,闕懷安卻巴巴的將杏仁酥餅揣在懷裡帶了過來,他總是最知道她的感受與喜惡,卻始終溫柔得自然。

  「趁熱吃吧!」

  曙公主怔怔地看著熱熱香香的杏仁酥餅,半晌,她忽然雙眉緊蹙,冷不防將那酥餅往上舉起,顯然就要往地上摔去。闕懷安立時伸手一抄將餅給攔了下來,幸虧他反應快,才沒讓那餅被公主擲到地上去。

  「你這是做什麼?」闕懷安驚怒地質問。

  「鳳藻宮裡時時刻刻有人看守,你怎麼能這麼輕易的進來?除非是父皇派你當說客來了。」曙公主絲毫不害怕他的怒氣。「如果你是奉命來說服我的,那就請吧,這餅,我下吃。」

  闕懷安聞言真真哭笑不得,只得板起面孔。「胡說些什麼,皇上要分開你我尚恐不及,又怎麼會派我來看你?」

  「真的?」曙公主仍是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曙公主又問。

  「就是請人打點了下,沒什麼。」闕懷安不擅言詞,又想到鳳皇子曾經交代不要暴露他出面插手,於是就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快吃吧,再放要涼了。」闕愾安將餅送回曙公主手中,這一回,曙公主真是小心翼翼地接過了。

  「謝、謝謝你……」

  「沒來由的,為什麼道謝呢?」

  「沒……」曙公主看那杏仁酥餅,然後張開嘴巴輕輕地咬下一小口,酥餅的香味霎時充滿了整個口腔,衝擊著多日來粒米未進的味蕾,闕懷安正要勸她再多吃,卻發現曙公主已經紅了眼眶。

  「我本以為、我本以為……幸好不是那樣的……」她哽咽而斷續地說著;「要是連你都跟他們一塊兒來逼我,那我、那我……」

  闕懷安惻然,心緒翻湧,就像浪潮一樣。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第幾回,曙公主告訴他再也不理睬他,他也允諾了,有時甚至是自己主動推開她溫暖的關懷與需要他的雙手,彼此是這麼的想要脫離對方的命運,卻又總是在情絲將斷時情意綿延,如果這是天意,那麼老天爺豈不是存心作弄嗎?

  這避不掉、逃不開的絲絲糾葛,他該下該了斷?

  只是……如何了斷?

  「公主。」

  「唔?」曙公主沒有抬頭,只是文文靜靜地咬著餅,輕應了一聲?

  「跟我走吧!」

  時間留白了。

  闕懷安說出這句話後,時間彷彿在他與曙公主之間劃出了一道靜止深沉的光,它柔和又溫暖地照耀在兩個年輕人身上,投射出希望的光芒。

  是錯覺又似乎不是錯覺,一瞬間,闕懷安恍似在曙公主那原本蒼白如雪的臉頰上,見到了一絲血色潤澤,花瓣般的漸層透紅,美得玫瑰都為之羞閉。

  「跟你走……」不自覺地,曙複述他的話。跟他走,不僅僅是追隨他、讓他帶領,而是應許他的要求,跟著他直到山窮水盡、地老天荒。

  心在跳動著。

  這句話,就是一生一世了。

  闕懷安伸出手,輕輕地抓住了曙公主的手,那從來溫熱的大掌,是他首次以一個男子,而不是侍衛的身份碰觸她,那綿延又悠長的相互傾慕,終在此時此刻得到了釋放,他們默默地看著對方,竟沒有激動,只有得償所望的滿足歎息。

  夫復何求?

  闕懷安如是想,曙公主如是想。

  低頭望著她的眉眼,她的唇,闕懷安的心悸動著,終於,他再也按捺不住那埋藏已久的柔情,俯身吻上。

  終於仍是這麼做了呵!闕懷安的思緒全然崩解,理智也消失無蹤,只剩下這個念頭……

  曙公主的唇小巧柔軟,像最甜美的櫻桃,紅濫芬芳,那種甜蜜教人迷醉,那份多情令他消融……闕懷安緊緊的擁住她,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吻,卻成了無法自已的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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