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余小小扳著指頭算,邊道:「從金陵到這,最快也要十天,我想再過四天應該就到了。」
「你的信是從河陽寄出的。」他提醒。「會來自水是離開河陽後聽見這兒有疫情才有的主意,這樣那人就知道?」
余小小淡淡一笑,看向他的眼神堅定如石,滿滿的淨是對心中那人的信賴。「他很聰明,知道我會做什麼。這裡還有許多地方更需要你幫忙,當信差太浪費了。城裡糧食不是,若沒有你在此壓陣,難保不會發生搶糧的事,到時情況更糟。」
施成墨點頭,「我明白了。」
「真不知道這時候江湖人在做什麼。」余小小有感而發。「練武功?比誰是天下第一?百姓為瘟疫所苦,他們怎麼能置身事外、無動於衷?」
這一問,問得施成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抱歉,我只是忽然想到,這時候正是英雄好漢們行俠仗義的大好時機,怎麼不見他們蹤影,沒有別的意思。畢竟連城裡的大夫一發現有疫情都跑得一個不剩,他們不來也情有可原。你比較倒楣,被我拖下水。」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施成墨神色複雜地看著懷中姑娘。
「其實你想走說一聲就行,不必勉強自己報恩。說真的,我也沒有把握——」
「到了。」施成墨打斷她,同時落地,松臂放人。
第10章(2)
余小小道聲謝,正要走向被擋在城外的人群時,施成墨忽然從後頭拉住她。
不待她問,便道:「余姑娘,能待在你身邊,其實我——」
「余小小!」由遠而近的馬蹄聲與一聲怒吼堵住他未竟的話。
兩人循聲看去,就見快馬朝他們疾馳奔來。
施成墨本能地挺身欲保護身旁的余小小,孰料欲保護的對象竟閃過自己,朝對方奔去。
就在同時,馬背上的人側身彎籐將跑向他的余小小截抱上馬。
施成墨看著兩人一馬經過自己,往後揚長奔去。
瞬間的交會,他看見余小小露出自己不曾見過的燦笑。
他苦笑,慶幸自己話沒有說完。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久違的驚喜令被擄上馬的余小小忽略男人的怒氣,怔忡看著刻在心版上的臉。
真的是……想他了呢。
怒氣直衝九霄的男人沒注意到懷中女人望著自己失神的表情,氣得口不擇言:「你是要我來救人還是來捉姦?」
捉姦?回過神來,一臉茫然。捉什麼奸?這人在胡說什麼真是!
「乖。」無視男人怒火正熾,余小小拍拍他繃緊的臂膀,一手繞到頸後,揉捏他僵硬的頸背,眼睛直往後瞄。「東西帶了嗎?那些用來消海的藥草何時會到?」
還乖哩!四年沒見,第一句話竟是叫他乖,陸展言氣得險些咬碎一口鋼牙。乖什麼乖!她都不「乖」了他乖什麼鬼!
若不是……若不是她雙手不自覺地撫揉這麼舒服,他定會被摸順毛的男人蔫了火氣,「乖乖」地說了:「怎麼可能沒帶。已經跟著我來了,不只藥草,連大夫都帶來了。」
邊說邊掉轉馬頭往回走。
「怎麼可能這麼快!」好驚訝。
「過幾天,金陵那會再送幾車過來。」余小小難以置信的表情取悅了他,終於有了笑容。「我得到消息之後立刻讓金陵分號準備,運東西不像騎馬那麼快,所以我同時飛書要禹州總號備妥先行出發,又到餘人居將白水疫情告知你爹娘,他們要我帶幾個大夫一起趕過來,禹州那也有幾家醫館聽說後自願跟來幫忙。」
說話時,載藥的馬車與單騎的十來個大夫已陸續跟上。
看見滿滿的藥草與幾張熟面孔,余小小眼底不禁發熱,有種自己已經回到餘人居的錯覺,不禁怔忡。
直到身後的男人輕推她一下才回神。
「還不快忙你的事去。」他催促,不容她沉溺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太久。
余小小點頭,讓他抱自己下馬,真的就照他的話與等著她的大夫會合,俐落分配工作,忙著救人去了。
被留下的陸展言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揚起自得的笑容,渾然不覺身後有人接近自己。
「余姑娘不讓我去金陵催你。」施成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上前與這人攀談,但他的確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她相信你已經在路上。」
陸展言收回視線,看見他,眼神一緊。
「你是施成墨?」那個抱「他的女人」飛過城牆的傢伙?
「你認識我?」訝然。
「不,我不認識。但若再覬覦我的人,你會後悔讓我認識你。」
「余姑娘只是為避免浪費體力才讓我——」
「我知道。」他還不瞭解她麼,早就不奢望那女人記得什麼叫男女之別了。「她行事自有分寸,你自己別多了不該有的心思就成。」
施成墨並不笨,更不是個睜眼瞎子,方才見余小小看見這人時所流露的神采;讓他清楚自己絕無可能。「君子有成人之美,閣下請勿多心。」
孰料,自己的君子大度換來的竟是對方的小人輕哼:「她本來就是我的,用不著你成全。」
施成墨愕然;怔神看著對方牽馬進城。
這醋味——可真嗆人啊。
余小小不知道自己怎麼過完這一天的。
更確切一點,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理智地過完這一天。
那人,那個連入夢都想著的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在眼前,而她竟然還能冷靜地為人看診治病、分派工作,忙到現在若是其他人,看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應該是衝上去緊緊抱住傾訴相思苦吧?但她——
好不容易偷得空閒,可以去找他,但當真的找到了他,不知怎地,竟害怕了起來。
重逢時片刻的相擁不是以說服她這人真的來到眼前,哪怕自己始終相信這人會趕到她身邊,但還是害怕一接近,這人就會消失不見,自己就醒了,發現只不過又是另一場夢,因此裹足不前——
如此惶然不安,一點也不像她……
「忙完了?」回頭正打算休息的陸展言發現她一聲不響地站在身後,有點訝異。「怎麼不過來?」
「你真的來了?」
這是什麼問題?陸展言失笑,抬臂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余小小搖頭,拒絕走近一步。
最後還是陸展言等不及,自己走上前把人拖進懷裡。
「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真是。
「你真的來了,」余小小低頭,側首埋在他頸側,唇貼著他頸側喃語:「真的是你?」
「想我?」男人低笑,感受時不時碰觸自己頸側的柔軟。
「嗯……很想。」
「是麼……」男人摟著她、感受彼此的體熱。
一會,雙手從她瘦了些的腰枝沿著雙臂往上游移,最後移至她略有骨感的肩頭,輕輕握住,然後——
猛地拉開距離,憋屈了近四年的委屈瞬間爆發!
「你敢說很想?既然很想我,還躲我!吭,在外頭混這麼多年說什麼都不回金陵是怎樣?吭!」他已經忍很久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為不回金陵就不用成親了是嗎?別仵夢了!
余小小,我要是讓你對我始亂終棄成功,我陸展言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轟轟轟——啊啊,打雷啊?
余小小被轟得眼冒金光,什麼話都還來不及回,陸展言又繼續炮轟:「約定你回金陵之日就是我倆成親之時,你就給我天南地北躲,到處替人醫病。前年經過金陵,悄悄繞道,以為我不知道嗎?就你那點心思想跟我鬥,我讓你跟我鬥!你不回金陵跟我成親無妨,我就出金陵跟你成親!」
這有什麼差別?還有——「我就要回金陵了啊。」
「嗄?」
上封信裡我寫了,要你準備好,等我回金陵跟你成親。」余
小小露出困惑的表情。「屏幽沒將信交給你?你沒答應幫她?」
「呃……」男人的回應多了抹心虛。
那封信上寫了這事?當時只看到「一手抱著我飛過城牆」等字眼就氣炸撕信的男人眼神飄了飄。
「展言?」這人怎麼忽然臉紅了?「陸展言?」
「最重要的事你幹嘛不開頭就寫清楚……」男人嘀咕。「淨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收學徒、抱著飛……」
這人——噗嗤!吃起味來性子就拗,一點都沒變……呵呵……
「你笑什麼!」男人惱了,把笑彎了腰的女人摟進懷裡。「就算我不小心撕了信又怎樣,你別想賴!」
『我不會賴。」又不是他。「你沒把信看完,怎知道我來白水?」
陸展言簡單扼要將金陵的事說了一遍,最後還是忍不住吃味:「你寫給屏幽的信比給我的多!」
「她想寫書,我自然要幫上一幫。」
「還有禮物……」令他又氣又護的何止一件。
「你有我。」三個字,余小小說得很輕,卻重重地敲在男人心頭。
不習慣甜言蜜語,一說出口,實在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人為她做的一切,稍早那風塵僕僕、氣極敗壞的模樣——不說實在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