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的聲音傳來,令樊沐雲嘴角揚笑。逮到你了。「在下備了幾盤小菜……」
「不用了,夜深了,我也該睡了。」
「那好吧,只是大人說想見你,既然你累了……」
「等等。」
房門倏地打開,伍藍裹著頭巾出現,黑色布巾包著頭,連口鼻都遮了,只露出她一雙眼睛。
「大人要見我?」她驚訝地說。
他頷首。「伍姑娘為何包著頭巾?」
「我突然有點頭疼,所以想讓頭熱一點,發發汗。」
他面露笑意。「既然姑娘微恙,還是多休息……」
「不用,你等我一下——」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忽然發現他眼中的促狹之意。「你騙我是不是?」
「我沒騙你,大人是真的想見你一面。」
那他為什麼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因為她包著頭巾,所以覺得好笑嗎?
「不過是明天早上。」
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頓時怒不可遏。「你——」她朝他的臉揮出一記怒火沖天拳。
他仰頭躲過,出招要扯她的頭巾,她旋身繞到他背後,想給他屁股一腳,他側身避過,再次伸手拉她的頭巾,她攔下他的手,反給他一拳。
「你為什麼一直要扯我的頭巾?」她瞪他。
「在下只是好奇姑娘到底有沒有誠意。」
「什麼誠意?」她皺眉。「別跟我打啞謎。」
「姑娘是真的想當捕快?」
「當然。」這回任務搞砸了,更加深她想找個正當工作的心意。「是你把我的工作弄丟了,你要負責。」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身上。
「既然你有誠意,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盯著她的臉。
她一驚,往後躍一步,「你怎麼知道……我是說……我的技術有那麼差嗎?」
「不,你的人皮面具做得很好,只是你似乎因戴著太久,搔癢難耐,結果抓破了一小塊皮,才被我識破。」
她錯愕地看著他。「多小塊?」
「螞蟻大小吧。」
「他奶奶的,怎麼那麼倒霉啊我!」她真想朝天大喊一聲。
「別開口閉口儘是粗話,大人不喜。」他提醒她。
她打起精神,「小時候說習慣了,一時難改。」以前在街上,她說的話更粗更難聽,費了好大勁才改過來。
「你為何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他追問。「莫非有所圖?」
「沒,我圖你什麼?就是習慣罷了。」
他眼眸一閃,冷聲道:「何以養成這種習慣,難道是因為所做之事見不得光?」
伍藍先是一驚,隨即罵道:「樊捕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人皮面具乃是師門傳授獨門秘技,伍藍身負重責要把它發揚光大。」
「尊師名諱?」
好你個樊沐雲,如此咄咄逼人,她目光一閃。「無可奉告。」
她不是掰不出來,而是故意不說,把他吊得高高的,讓他懷疑卻又找不到證據,這樣反倒安全,她若隨便說個名字,依他的個性鐵定會去查,到時反而弄得自己一身腥。
讓他霧裡看花、似清非清,反而安全。
料到她不會輕易說實話,樊沐雲也沒懊惱。「要進衙門當捕快,不以真面目示人絕不可能,你自己想清楚。」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她頓時陷入掙扎,怎麼辦?
他說得合情合理,她也無法駁斥,但她戴面具戴了十幾年,如今要她以真面目示人還真是彆扭,像沒穿衣服似的。
她心煩地關上門,扯下頭巾,看來她的霉運還沒結束,先是被踢出厲家莊,隨後又被發現易了容。
她煩躁地扯著頭巾,在房中來來回回地走著,分析各種利弊,把自己的頭都想疼了,最後,她決定豁出去,危機便是轉機,不冒點險怎會得到收穫?
雖然是自我安慰,可不再糾結後,心情整個放鬆下來,頭才沾枕,很快便睡著了。
第4章(1)
翌日,伍藍起了個大早,在房內來回踱步了一刻鐘後,戴上面罩,悄悄地潛入樊沐雲的房間。
進房後,看著單調的房間,她不覺有些失望。
「怎麼捕頭的房間也這麼小,堂堂一個捕頭就不能要間大點的房嗎?」雖然房內用屏風隔出了內室與一小廳,可並不寬敞。
她腳步輕挪,忽地抽刀往床上的人幾砍去,卻見棉被飛撲而來,她大喝一聲,在棉被上砍了兩刀,只見棉絮飛散,樊沐雲穿著單衣,一臉怒容。
「你做什麼?」
「樊捕頭果然厲害,蒙著面都知道是我。」她先是一句讚揚,「是這樣的……」她輕咳兩聲,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捕頭的話惠我良多。」她誠懇地說。
「然後呢?你是這樣謝我的?」他迅速套上一襲青衣,臉上怒色未減。「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你一個姑娘闖入一個男人的房間——」
「我知道我知道。」她趕緊打斷他的訓話。「實在不妥,大大不妥,可是我有急事。」
「你可以敲門。」他咬牙切齒地說。「有急事就不能敲門嗎?」
她一時語塞,好吧,她是有點故意。「這是以牙還牙,誰教你昨晚騙我說大人要見我。」
「我何時騙你?」他揮開棉絮,走出內室倒了杯水。「大人的確是要見你。」
「哼,可你故意誤導我,讓我以為他立刻要見我。」她將刀收回鞘中。「我現在就是來跟你把話說清楚。」
他瞥她一眼。「樊某洗耳恭聽。」
「第一,我心胸非常狹窄,有仇報仇,有恩我看情況回報!」
他差點被水噎到,「你……咳……好個看情況回報。」
她理直氣壯道:「沒聽過量力而為?我只是要告訴你,以後別惹我,否則我加倍奉還,第二,你害我丟了工作,所以要力保我當上捕快……」
「無法力保,只能量力而為。」他拿她的話堵她。
伍藍生氣拍桌。「你——果然是無恥小人,與我不遑多讓!」
他差點又被水噎到。
「叫你喝水小心點。」她幸災樂禍地說。「小心老天收了你。」
「要收也先收你。」他冷冷回了一句。
她怒目而視。「果然是官字兩個口。」
「你一大早就是來說這些廢話的?」
「當然不是,而且我說的都不是廢話。」她突然輕咳兩聲,正經地在一旁的長凳上落坐。「嗯……以後我們就是同僚了,應當化干戈為玉帛。」
「你剛剛把我的棉被砍成兩半。」他真是佩服她睜眼說瞎話的功夫。
「我是看那棉被舊了才砍的,放心,一條棉被小妹還付得起。」她誠懇地望著他。
他實在很想繼續說,但看她一直戴著面罩,忍不住問道:「為何蒙著臉?」
「我聽了你的話,決定不戴面具去見大人,可臉上空空的不習慣……所以先蒙個布巾。」
「你很少用真面目示人嗎?」他輕蹙眉心。
「很少。」她不好說幾乎沒有,免得他疑心義起。「就算拿下來也不會去見外人。」人皮面具不能總戴著不卸,皮膚會起疹子,沒戴面具時,他們通常就在自己的屋裡練功,若有事要出去,也會戴著面罩。
「我是來問你,大人品行如何?好色不好色——」
「又胡說八道!」他怒斥一聲。
對於他三不五時的訓話與怒氣,她已經學會不予理會,「那就是不好色。我就別弄得太妖艷,那他喜歡口若懸河、機巧善變的人,還是老實誠懇、木訥害羞?」
明白了,原來是來探問長官的喜好。樊沐雲瞥她一眼,「你心跟怎地這麼多?老實做你自己就成了。」
她翻白眼,「聽聽誰在說話?敢問公子沒吃過苦,沒見過世面吧?」
「你——」他瞪她一眼。
「我問你,你若是大人,你用不用我?」她反問。「我的真性情你可是瞭解的。」雖然她覺得自己機智聰明、善於變通,可在別人眼中卻是奸詐狡猾、沒有風骨的牆頭草。
他一時無言,臉上表情錯綜複雜。
「看吧!」她冷哼一聲。
他歎氣,「大人用人的標準不是我等能揣測的,再說我已把你的個性大略說了。」
她霍地起身,緊張道:「你說了我什麼?」
「你不用如此緊張,大人似乎挺感興趣的。」他擰眉,他的本意是想讓大人知道她的奸巧油滑,進而生起壞印象,誰曉得卻提起了大人的好奇。
伍藍喜道:「真的?你快把大人跟你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你又想幹麼?」他蹙眉。
「所謂知己知彼,我得先知道大人對我的觀感,說了我什麼,大人的脾性喜好等等……」
「不用了。」他搖頭。
「為何?」她不高興地說:「揣摩上意是必備功課,還要逢迎巴結。」
「你還懂得不少為官之道。」他挑眉。
「那是當然,你別小看我。」她得意道。
他原想糾正她的觀念,但最後決定還是讓她自己去吃苦頭。「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過我是不會幫你的,大人的喜好與脾性,你得自己捉摸。」
伍藍瞟他一眼,退而求其次。「就知道你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你不幫我就算了,不過可別扯我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