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婢女趕忙走進來,示意靳成麟她們公主的寢室要更往裡走,靳成麟點個頭繼續前進,這才發現這座大帳大得離譜,不僅有廳有房,還有浴盆淨房與廚房,簡直與一棟宅子無異。
其實在過去幾年,楚穆王朝於此設督撫教化異邦,讓月犁氏族不再茹毛飲血、著獸皮草衣,因此他們看來不再粗鄙,生活也大大改善,但就是有人仍愚純粗蠻,恩將仇報,這樣的好日子不過硬要挑起戰火,就像是慕容淼淼的兄長慕容三武。
轉眼間,靳成麟已經身在慕容淼淼的寢室內,他坐在桌旁,慕容淼淼則抽抽噎噎的靠坐在一旁的床上,兩名婢女各立左右,門口則站著他的兩名隨侍。
慕容淼淼哭聲漸歇,淚水已停,凝睇著正靜靜喝著熱茶的靳成麟。穿著銀色鎧甲的他俊美無儔,全身散發的過人魅力深深吸引著她,讓她義無反顧的離家出走,繞了好大一圈才終於能再見到他。
她拭去又要迸出眼眶的熱淚,下了床,主動的坐到他身邊。
靳成麟放下杯子看著她,「冷靜下來了?慕容公主表示降服的舉止真是令本王驚愕難解,究竟你是哭兄長自盡而亡?還是哭你的族人吃下敗仗?不過……」他頓了一下,「本王想了想,好像是兩者皆非吧?,」她主動拿起茶壺也為自己倒了杯熱茶,小小的喝了口潤潤哭啞的喉嚨,再看向他,她眼中淚光仍然閃動。從前她也曾跟他如此靠近,如今他卻認不出她來了……
「恭親王說得對,兩者皆非,慕容三武……呃,我哥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楚穆王朝善待我月犁氏族,幫助我族農作,教授一技之長,讓我族得以豐衣足食,想不到他不思感激,反而在一些有心人的起哄下妄想佔領楚穆國土,那是不自量力、死有餘辜,我何必哭他?」靳成麟挑起濃眉,沒想到她會這麼「坦白」。
見她又喝了一小口茶,他不由得勾起嘴角,月犁氏族的男女皆是慣於大口喝奶酒、大聲說話,她倒是像中原的閨閣千金,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
慕容淼淼放下茶杯,不管兩名婢女那一臉錯愕的表情,繼續開口,「恭親王什麼時候要回皇城?拜託,一定要帶我回去。」
他笑了,「「回去」這詞,本王怎麼聽不懂?」
她咬著下唇,心想自己可以說嗎?不行,要是說她這副軀殼裡住的是另一個靈魂,靳成麟一定會以為她瘋了,然後又跟慕容三武一樣,把她軟禁起來。
「我、我……我一直很嚮往中原,想看看楚穆王朝。」
「你……」他又笑了,但卻搖搖頭,「本王帶你回去能做啥?」
「總之,我不想在這裡生活,恭親王既是主帥,你就當我是戰敗俘虜,帶我回人嘛,我又不會害人。」她雙手合十的祈求,神情中仍掩不了天生的嬌氣。
然而他還是搖頭,「這裡戰事方歇,許多事還得處理,日後就算要回皇城,也不是所有人都回去。這裡需要駐軍留守,觀察監控,沒有一年也要半年。」
「但你不會待那麼久啊。」她直覺的反駁,「你一定會很早回去的。現在入冬了,風雪正烈,可最慢你春天就會走了,是吧?」
聰明!他笑看著她,「所以呢?」
她眼睛一亮,「這段時間內,你要我做什麼都成,我有非回去……不是,是到楚穆皇城不可的理由,真的,我求你了。」她突然起身,走到他身前雙膝跪下,一再的磕頭。
靳成麟笑撫著下顎。她如此刁蠻的要求,不僅執著,還一副賴定了他的模樣,只不過她這麼堅持入中原有何心機!還是她另有所圖!看來為了得到答案,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觀察了。
「行,那麼公主就當貼身婢女伺候本王,只要讓本王滿意,來春時你就跟本王回去吧。」
「好啊……不對,我、我哪會伺候人啊?再怎麼說我也是一族公主耶,不能是兒他的事嗎?」慕容淼淼跳了起來。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她從沒伺候過人啊。
過去在楚穆,她可是爹疼娘愛的,伺候她的人也是一大串,就連附體還魂後,也有人伺候她,萬一她沒伺候好,他不滿意,那她不就回不去皇城了?她愈想愈不安,便道:「不成不成,還是別的事好。」
「但本王也只想得到這件事,那就沒得商量了。」他也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她瞪著他,「真的不行?」
他堅定搖頭。
「真的不能討價還價?」她歎氣了。
他再次搖頭。
最後,她沮喪的把頭一低,「好吧。」至少,她離皇城更近一步了吧?
第1章(2)
冬季的楚穆皇城正籠罩在一片霧茫茫的雪花下,冷風刺骨,路上行人莫不縮著脖子快步前行,而舉頭可見的宏偉皇宮,屋頂也覆蓋了一層白雪,朝殿上,靳成熙一身金黃龍袍高坐龍椅,聽著官員們上奏。
此刻,宮外侍衛突然匆匆進來,雙手一拱,「啟稟皇上,西北的兵馬驛站派驛馬送來恭親王的親筆信函。」
「快呈上來。」
侍衛立即走上前去,將信函交給秦公公,再由他轉身交給皇上,即退了出去。靳成熙展信一看,而朝臣們已開始小聲議論。
「戰事有變嗎?若是要增派援軍、再發軍餉,國庫足嗎?」
「恭親王驍勇善戰,懂得帶兵遣將,應是傳來捷報才是。」
朝臣的議論全入了靳成熙的耳,他抿緊薄唇,目光射向那幾名大臣,他們連忙低頭不語。
他的目光再移到兩位首輔鎮國公和勇毅侯身上,「恭親王不負眾望,征服了月犁氏。」
「恭親王打了勝仗,皇上應立即下詔嘉獎有功將士。」勇毅侯上前拱手進言。
「皇恩浩蕩啊,就連月犁氏蠻夷也不得不屈服於我朝威勢,其他番族小國斷不敢再進犯邊陲。臣恭喜皇上。」鎮國公也上前一步,拱手道。
「這功勞全歸於恭親王與眾將士,他們平亂有功,朕定當重賞。」靳成熙注視著老奸巨猾的鎮國公,相信自己接下來的一席話,他絕對會有異議。
「只是恭親王信中另言,為了鞏固我朝對異族的統治,他會待在那裡一段時間,安頓後續事宜,也要增設駐軍、加以管轄,但為了攏絡人心,他列了一些衣食項目,要求盡速運往西北,以利月犁氏族人能重建家園,順利的度過這個嚴冬。」
鎮國公濃眉一皺,立即再奏,「月犁氏蠻族粗蠻不懂感恩,若是再助他們重建家圔後,垂涎我朝之心再起,這將成為後患,實非我朝之福。」
「就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應該血洗月犁氏,完全消滅。」偏向鎮國公的一名大臣立即上前拱手附和。
靳成熙一見還有不少朝臣蠢動,似要上前贊同,他立刻做下決議,「月犁氏之亂乃慕容三武個人所為,如今他已死,月犁氏民風一向純樸,以放牧為生,朕相信恭親王的判斷,決定所請照準。李重,這事就交由你去辦。」
「皇上仁厚,臣遵旨。」被點名的一品大官李重立即上前拱手。
「退朝吧。」
鎮國公臉色鐵青的看著靳成熙起身離開,齊聿、秦公公也隨即跟上前去,他不悅的抿著唇,看著下朝後與過去全然不同的光景。
幾名在以往對他跟勇毅侯、睿親王三位首輔的所為僅是沉默配合的朝臣,如今已自成一股小勢力。他們不當諂媚或無聲之徒,尤其在靳成熙展現皇威、嚴辦睿親王一家後,不願和首輔大臣同流合污的朝臣們也漸漸變得敢表達諫言。
在鎮國公打量間,殿後的秦公公也在離開朝堂前偷偷的回頭一瞥,就見文武百官聚成好幾個小圈圈,已不似過去僅圍著勇毅侯、鎮國公等人。
他臉上浮現笑容。事實上這一、兩個月來,他早就感受到朝中的氣氛不同了。在尾隨主子往御書房走去時,他的腳步愈形輕快,忍不住笑瞇瞇的開了口,「皇上可有看到鎮國公那張老臉?一下子音一下子白,哈哈哈,好看極了。」
「小心隔牆有耳,秦公公。」齊聿很好心的瞟了他身後假山一眼,就見一道身影迅速消失,他不免與主子迅速的交換一個眼神。
靳成熙抿緊薄唇。自從睿親王事件後,皇宮裡反而變得更熱鬧,但這「熱鬧」都是見不得光的,眼線、探子比過去埋伏得更甚,反倒是他們的「主子」都安分了下來,包括夏太后、夏皇后、鎮國公、勇毅侯等,但他心知肚明,這都只是表象。
想到這裡,他突然微微一笑,「秦公公沒說錯,在過去,朕是懦弱了些,朝臣們震懾於夏家一派的專斷殘忍,也無忠心大臣敢進諫,這實非國家百姓之福。」齊聿眉頭皺緊。皇上明知四周有眼線埋伏,怎麼還刻意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