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晴,快去把客房準備好,學姐今晚要住在這裡!」
杜雅韻有意無意地搭著席安東的手臂,展現親暱。「安東,這怎麼好意思呢?」
「有什麼關係!你才剛回來,家人也都移民澳洲了,在台灣又沒什麼親戚,既然你打算先在飯店住一陣子再租房子,乾脆就先住我這,等找到房子再搬就好啦!」
「可是……」杜雅韻為難地看了看辛聯晴,「不曉得聯晴會不會不歡迎呢?」
是她有偏見嗎?為什麼她總覺得杜雅韻的話總是摻雜了試探與挑釁?「杜小姐多慮了,只要是老闆決定的事,我一律遵從。」
「別再說了,就這麼決定吧!」
席安東笑著點頭眨眼,俊美無儔的臉龐上乍然流露一抹孩子氣,介於俊美男人與純真男孩間的氣質,讓他看來格外耀眼燦爛。
「聯晴,你先別收了,先去幫我整理客房,我看……就讓學姐住在走廊盡頭那間最大的客房吧!」
「我知道了。」低頭掩去所有的表情,辛聯晴放下整理工作,走向餐廳門口,準備往客房前進,這時,她還能清晰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
「學姐的行李只有一件嗎?想不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管做什麼事都講求簡單俐落……你別跟我客氣了,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等一下我就把學姐的行李拿到房間……」
何必呢,也許她明晚就跳上你的床,住進你房間了。忍住沒說出口,辛聯晴伸手關上餐廳的大門,也將自己區隔在外。
第6章(1)
默默站在餐桌旁收拾滿桌原封不動的晚餐,辛聯晴將裝盤精緻的豆腐釀蟹移到保鮮盒裡,一再地重複這樣的動作,直到七道菜全部裝進保鮮盒裡。
「辛管家,我是杜雅韻,我跟安東今晚要在景觀餐廳吃飯……你已經煮好晚餐了?哎呀,真是太不巧了……咦,難道你是在暗示我太晚通知你了嗎?哼,沒有就好!管家嘛,職責就是煮飯和處理家務,至於主人有沒有回家吃飯,就不是你管得著的事了,我說得沒錯吧,聯晴?」
管家……原來是這麼卑賤的職業嗎?
為什麼以前她從來不這麼覺得,但是此時此刻卻有如此深刻的體認呢?她不自覺地停下手邊的工作,怔怔地望著餐桌上的空碗筷發呆。
自從杜雅韻住進來之後,這間屋子不但沒有因為多了一個人而變得熱鬧,反倒益發意冷清。
雖然當初席安東曾說過杜雅韻找到適合的房子之後,就會搬走,但是這一刻似乎永遠不會到來。
辛聯晴也慢慢注意到,杜雅韻從來不曾去找房子,尤其自從她當了工作室的秘書之後,於公於私都有密切牽扯的兩人,更是理所當然地出雙入對。
置身在極度寂靜中,辛聯晴任由自己的思緒與視線放空,也不知道究竟發呆了多久,她輕輕眨了眨乾澀的雙眼,吸口氣重新凝神,再次開始動作,收拾碗筷。
最近的自己實在太奇怪了!總是過度敏銳地在工作中產生一些從未有過的想法、感受,甚至是感情……驀地,她心一慌,直覺搖頭。
哪有什麼感情?!怎麼會突然冒出如此可笑的字眼,這份管家工作和過去的其他打工沒有什麼不一樣,都是拿人薪水工作辦事,待在席安東身邊,對她而言並沒有比較特別!
像是為了向自己證明這句話所言不假,她用力捧起那堆餐盒往廚房走去。
管家嘛,職責就是煮飯和處理家務。
是啊,她只負責煮飯,至於老闆回不回來吃,或是要跟哪個女人去景觀餐廳共享燭光晚餐,跟她有什麼關係……或許,他今晚根本就不會回家了?!
這個念頭倏地閃過腦海,讓她原本正在洗碗的雙手突然停頓下來,任憑冰涼的水注嘩啦啦地沖流不止,曾經見過的畫面宛如重播的影片,迅速佔據她的思緒——
在房間打掃的她能夠清楚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和曖昧的喘息,突然被推開的房門和擁著女人踏進房裡的高俊身影,仰著頭、瞇著眼,享受女人親吻愛撫的席安東……
不曉得為什麼,在她腦袋裡的畫面,那個名為小兔的女模換成了表面溫柔實則尖酸刻薄的杜雅韻,他們兩人置身於高級飯店的頂樓套房,在眺望整座美麗台北城的巨型落地窗前,愛撫擁吻的身軀幾乎合而為一……
她握住手裡的瓷盤忽地掉到洗碗槽裡,發出一聲脆響,喚回了她飄揚的思緒,回過神來的她驀地感覺到兩頰上有股涼意,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開始掉淚。
噢,老天……
顧不得可能會把瓷盤摔破,她把盤子一扔,趕緊用雙手胡亂拭淚,又急又惱的模樣,彷彿落下的這幾滴淚是脆弱與羞辱的證明。
不容許再有任何思緒停留在腦海裡,辛聯晴冷繃著臉,飛快做好所有家事,旋即像嫌惡似地剝掉身上象徵管家或傭人的圍裙,身形僵硬地一步一步踩著階梯上樓。
她原想走回自己的房間,沒想到雙腳卻彷彿擁有自己的意識,帶領她走進席安東的書房。
一看到他的那張辦公椅,她想也沒想,讓自己整個跌進去,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會是他嗎?打電話回來說他今晚不會回家了,叫她要把門鎖好?
咬了咬唇,辛聯晴才接起電話——
「喂喂,安少,是你嗎?」
她不禁皺起柳眉,「賴嬌姨?」
話筒另一頭傳來中氣十足的粗磁嗓音,「聯晴,是我啊!怎麼是你接電話?這支不是安少書房的專線嗎?」
對哦,她都忘了。「老闆還沒回來,」也許今晚不會回來了……她在心裡暗自補了這一句。「你找他有事?」
「也沒什麼事啦,只是突然想到最近很少跟安少聊天,就打電話來嘍!」
她沒好氣地翻了翻眼,忽然想起席安東曾提過他和賴嬌姨在背後喊她萬能霉女的事情。「你們兩個私底下還會打電話閒聊啊!」
「對啊,光是說你的壞話就能講上半個小時,我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安少挺瞭解你的呢,他都有在注意你、觀察你哦,而且啊,我發現他常常問我一些你以前的事情,對於你的所有事情,安少他好像都有興趣知道哩!」
辛聯晴握著話筒的手悄悄緊了幾分。她不會相信這些話的!
尤其是當他此刻正摟著暗戀已久的學姐,在外頭吃著燭光晚餐……或許兩人現在已經到了飯店的高級套房,全身赤裸地擁著彼此也不一定。
「他不在家,你明天再打來吧!」
「矣,別掛啊,你這丫頭,你再冷血一點沒關係,跟你養母聊一下會讓你瘸半條腿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靠躺在椅背上的辛聯晴摸了摸微涼的額頭,倦累地閉上雙眼。「只是我丙在沒有心情聊天,賴嬌姨,我、我覺得好累……」
電話另一頭立刻傳來緊張的詢問,「生病了嗎?」
「也許……」
否則怎麼會如此在意席安東,介意他此刻跟哪個女人在一起,還對於他這段時間和杜雅韻同進同出,感到無比的沮喪與不高興。
她可能真的生病了,感情上……生了一場不該生的病!
「如果身體不舒服,乾脆辭職吧!」賴嬌姨收起方才不小心流露的擔憂,重新換上的冷靜口吻,僅透露出些微的疼愛與縱容。「我也想問你是不是該休息了,你在安少身邊當管家也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你最長的打工從來不超過三個月,現在算一算,時間好像差不多了,不然,我這幾天就挑個人去代替你?」
辛聯晴微張著嘴,但是「好啊」這兩個字,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出口。「我考慮看看,再保持聯絡吧。」
「知道了。」賴嬌姨又叮嚀了幾句,這才掛斷電話。
辛聯晴放回話筒,疲憊地喟口氣,注意力旋即被一旁的鉛筆盒所吸引,拿起其中一枝舉到眼前,翻轉打量。
她不知道席安東為什麼會養成用鉛筆畫公仔設計圖的習慣,詳細的圖稿當然是用電腦繪製,可是她發現他在描畫草圖的時候,一定是用鉛筆,還有,在算帳的時候也是,儘管那個數學白癡的算數錯誤百出,但他仍會慎重其事地用鉛筆填寫數字。
感覺上,他在做重要的事情時,都偏好使用鉛筆。為什麼呢?現代人已經很少用鉛筆了吧……
難道說,鉛筆對他而言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嘖,思考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或許,他之所以如此喜歡用鉛筆,是因為之前杜雅韻曾在某個機緣場合下送過他也不一定,只要是心儀學姐送的,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大少爺他可是全都細心珍藏呢!
隨手將那鉛筆扔回書桌上,她全身放鬆,將全部重量都倚靠在椅背上,然後疲憊而厭倦地閉上眼,再度讓自己沉浸於死寂般的安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