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殺人的死罪!」憶空卻答道,「不過,殺人的,卻非貧尼,而是住持師太和眼前這位陵信王妃!」
「什麼?」蕭皇一怔。
「什麼?!」雅貴妃亦是一楞。
楚音若與靜宜師太心中亦是一驚。
「你把話說清楚!」蕭皇肅然道,「誰殺人了?殺的什麼人?」
「半年前,一天晚上,貧尼吃得多了,想到庵中後院走走,消消食……」憶空哆嗦地道,「不料,卻看到住持與陵信王妃,古古怪怪,不知在後院掩埋著什麼。等她們走後,貧尼扒開泥土一看,嚇了一跳。」
「埋了什麼?」雅貴妃凝眉。
「是……是另一個陵信王妃。」憶空咬唇答道。
「什麼?!」蕭皇與雅貴妃滿臉駭然,「你再說一遍,是什麼?」
「是另一個陵信王妃,」憶空重複道,「她長著一張跟眼前這位陵信王妃一模一樣的臉,脖子上有勒痕,想來是被勒斃的。」
「這不可能!」雅貴妃叫道,「你胡說!胡說!」
「貧尼有證物,」憶空從袖中掏出一隻鐲子,「這是從那女屍腕上摘下來的,這鐲子圈口極小,想必是從小便戴著的,若非屍體腐爛了,貧尼絕對摘不下來。娘娘明鑒,這是否是陵信王妃的東西?」
宮人捧過來,將鐲子遞到雅貴妃手中,雅貴妃端詳半晌,越看越是全身發抖。
「這可是音若的東西?」蕭皇問道。
「臣妾不知……」雅貴妃顫聲道,「音若從小是戴著一隻類似的羊脂玉鐲,臣妾也不敢確定。」
「所以,你那番話的意思,是靜宜師太與眼前這位陵信王妃合謀,殺害了真正的陵信王妃,李代桃僵?」蕭皇對憶空喝問道。
「貧尼……貧尼不敢推測,只是把自己當晚所見,告訴皇上與娘娘。」憶空嚇得渾身發抖,「請皇上聖斷!」
蕭皇沉默許久,方才問楚音若,「對於此事,你可有說法?」
楚音若與靜宜師太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沒了驚慌。她們兩人也設想過這一日,正所謂凡事有因必有果,所以能鎮定以對。
她輕聲道:「兒臣還請父皇不要光聽一面之辭。」
「所以朕才會問你的說法。」蕭皇道。
「兒臣……沒有證據替自己辯解,」她答道:「所以,暫時也無話可說。」
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輕盈起來,彷彿在酷暑中忽然聽到空中一聲雷動,欣然竟有雨落。偽裝了太久,都有些窒息了,是否會暴露身份,她都無所謂了。
第二十章 他的選擇(1)
蕭皇讓楚音若在宮裡暫住幾天。其實,相當於把她囚禁了。聽說,靜宜師太和憶空也被軟禁在宮中,只待事情查清。
楚音若一直希望端泊容能出面,然而一直沒有見到他的面。他彷彿完全不知曉此事,沒有派任何人傳話給她,又或者,他是故意假裝不知。
他該不會永遠不想見她了吧?畢竟,她不是真的楚音若……他知曉了真相,從此,便不再愛她了嗎?
可是,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難道他真的沒有愛上她嗎?難道在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個虛幻的倩影,他愛的永遠是年少時的夢境嗎?
楚音若只覺得每日裡這樣的猜測,像洪水一般洶湧,在這四方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澎湃,比欺君之罪讓她寢食難安。
第三天的晚上,有人買通了守衛,入得偏殿,前來看她。
那人一襲黑色斗篷,沾著深夜的露水而來,有一剎那,她驚喜地以為那是端泊容,然而,當對方褪下斗篷,她才看清,是端泊鳶。
她看清端泊鳶的這一刻,有很多事情,也瞬間想明白了。
「皇嫂在此可好?」端泊鳶微微笑道,臉上帶著一種勝利者的神態。
「王爺不是在家閉門思過嗎?」楚音若淡淡道:「怎麼,倒比平日還忙碌了?」
「聽聞皇嫂惹上了麻煩,特來探望皇嫂。」端泊鳶道,「自那日御前一別,好久沒見過皇嫂了。有很多事情,早該找皇嫂問個明白的。」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楚音若道,「憶空是你找來的吧?」
她就說呢,怎麼靜宜師太的弟子平白無故會跳出來指證她,果然是有幕後主使的。
「我只是在一次偶爾的機遇下,得到了那隻羊脂玉鐲,聽聞是水沁庵的小尼姑偷出來賣的。我一眼便認出,那是我年少時送皇嫂的東西,便找到這小尼姑盤問,誰知她的回答竟如此駭人。」
「所以,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楚音若道,「憶空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縱然如此,我還是不敢相信,」端泊鳶凝望著她,「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她們,又怎會恰巧碰到一起?」
呵,他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平行空間」這樣的事,跟他解釋,他也聽不懂吧?
「所以,庵中那具女屍是挖出來了嗎?」楚音若問。
「水沁庵後院埋著一具女屍,已經辨不清面目了,」端泊鳶道,「所以,也無從對證。」
「靜宜師太是怎麼說的呢?」楚音若又道。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每日打坐,念平安經。」端泊鳶道,「果然是修為高深的人。」
「那麼,你又指望我說什麼呢?」楚音若微笑道,「光憑一隻鐲子,就要我承認殺了人?冒名頂替?」
「你給我句實話——」端泊鳶兀地激動起來,一把拽住她的腕,「你把音若弄到哪裡去了?那具屍骨,真的是她?」
他甚少這般情緒失控,記憶中,也唯有在御前輸給她的那次,臉上流露出猙獰。看來他對從前的楚音若也是有感情的,無論感情的多寡,至少,曾經有過……
「你在乎嗎?」她反問,「真的在乎嗎?」
或許因為她語氣中有一絲打抱不平的微諷,又讓端泊鳶迷惑起來。假如,她真是兇手,斷不會在乎他的態度。
「我早該知道,你不是她,」端泊鳶沉聲道,「她斷不會對我這般絕情,斷不會來欺騙我,更不會……愛上二哥。」
他說得對,另一個楚音若對他死心塌地,甚至不惜性命,但可惜令他失去另一個楚音若的是他自己。她想著,依然不發一語。
「你到底是不是她?」彷彿還是不死心,他最後重複問了一遍。
倏忽間,楚音若發現端泊鳶其實也是挺可憐的,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了,她永遠也不打算告訴他。就讓他這樣永遠猜測下去吧,帶著疑問每天煩憂困擾,大概,就是對他此生最大的懲罰。
楚音若扭過頭去,對他的問題充耳不聞。今夜來此,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反正他也不敢逗留太久,也不敢真對她怎麼樣,所以,她不需要給他回應……
事情一直沒有查清楚,其實,永遠也不可能查得清,只看蕭皇如何裁度罷了。
大概七日之後,蕭皇終於召見了楚音若。對於這一日,楚音若早有心理準備,所有的一問一答,她都設想過千百次,所以,她的臉上沒有絲毫惶恐。
她長跪在御前,過了很久,蕭皇卻沒有說話,彷彿也拿不定主意,該對她說些什麼。生平第一次,雷厲風行的蕭皇如此猶豫,大概此事在蕭皇眼中也是非同小可,前所未見的。
「水沁庵的後院裡挖出了一具女屍,」蕭皇揚聲道,「仵作已經驗過,死者應是上吊自盡而亡。」
「父皇既然已經驗明,可否還兒臣一個清白了?」楚音若答道。
「可那具女屍體為何會埋在水沁庵的後院之中,死者又是何人,靜宜師太始終緘默不語,」蕭皇道,「佛門清淨之地,發生此等大事,終究不能就此作罷。」
「庵中修行者眾多,每日香客無數,更有客居庵中的官宦女眷,」楚音若道,「靜宜師太身為住持,一時管理不得宜,也是情有可原。」
「據仵作所說,女屍在那後院大概已埋有大半年之久,」蕭皇道,「朕記得,大半年前,正是兒媳你去水沁庵清修的日子。」
「所以此事就一定與兒臣有關嗎?」楚音若道。
「那個鐲子,已經找你母親看過了,」蕭皇道,「雖然她說不太確定,但……」
「但父皇以為家母在包庇兒臣?」楚音若道,「那鐲子是比南王爺所贈,父皇想必也問過王爺了,王爺是如何回答的呢?」
蕭皇不語。
「比南王爺一定說,那就是他從前贈給兒臣的那只吧?」楚音若繼續道,「兒臣曾與比南王爺在御前打賭,僥倖贏了一局。父皇以為比南王爺此話十分可信嗎?」
「那你倒是誤會泊鳶了,他也沒有說十分確定,只說有九分像。」蕭皇道。
哦,她倒忘了,端泊鳶是何等人物,做事一向狡猾得很,大概生怕蕭皇看出他的用心,所以故意說些和緩的話吧。
「事已至此,想必父皇心中早有裁度,」楚音若反問道:「不知父皇聖斷如何?真的相信那憶空小尼所說的荒唐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