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靖惟站在齊太后面前,看著這個盛裝打扮的婦人,她一身朱紅,艷麗得不像個寡婦,而且令他感到噁心。
她和齊家苛扣下來的那些軍餉,化成了這些綾羅綢緞,她身上的紅,就像那些枉死之人的鮮血,讓人不忍卒睹。
胡靖惟冷眼睨著她,淡淡的道:「若是死了,怎麼能夠看見天降報應的這一日。」
「呵,是啊,天降報應。」齊太后可沒這麼容易被他挑起怒氣,她挑了挑眉,略帶遺憾的道:「就不知道胡將軍一家子被抄了家,有孕的夫人如今也生死不知,是不是也是之前做了太多孽,才招來的報應。」
胡靖惟聽她提起了那個目前還沒了音訊的女人,眼裡閃過憤怒,隨即眸光一冷,諷刺道:「我胡家是怎麼個下場不必太后操心,您還是乖乖束手就擒,放了這些官眷,以免一錯再錯,免得連皇上也保不住您太后的位置。」
齊太后瞇著眼看著胡靖惟,唇角微微一勾。「照你的話做也不是不行,要不……你把你的心挖出來吧,讓我瞧瞧你的心是不是黑的,要逼得我齊家落到如今這樣地步!」
所有人一聽,瞬間倒抽一口氣,就連在大門外注意著動靜的安王爺,也恨不得立即衝進去讓人把胡靖惟拉出來。
齊氏根本就是瘋了,就憑她居然連親生兒子都拿來當成籌碼這一點,他剛剛就應該要極力阻止胡靖惟進去的。
齊太后不知道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扔到胡靖惟面前,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來,讓我瞧瞧你的報應,你也別想著拖時間,我後頭這些姑娘夫人們可等不得,剛剛說的一刻鐘還是有效的,只不過只是脫衣裳那太無趣了,你要是多拖一刻鐘,我就殺一個,然後再剝了衣裳曝屍在外頭,這樣比較有意思,胡大將軍,你說是吧?」
齊太后語音未落,有些膽小的姑娘就已經暈了過去,不少姑娘夫人連忙往後退,就怕自己是第一個要讓人拉出去的。
死自然可怕,但是齊太后這招更為惡毒,那是連死都不讓人死得清白磊落,這裡的閨秀哪一個不是讀著《女誡》長大的,要是真死得那麼狼狽,那真是當了鬼都閉不上眼。
胡靖惟看也不看地上那把匕首一眼,依然定定的望著齊太后。「我挖了心出來,你就會放人?」
齊太后見他遲遲沒有動作,當他是怕了。「我自然是說話算話的,只不過你連把匕首撿起來都不敢,又……」
胡靖惟嗤了聲,從自己身上翻出另一把匕首,打斷她,「我只是不想用你的東西,那讓我覺得髒!」說罷,他手中的那把匕首瞬間轉了向,尖亮的刀鋒直直的對準了心口,下一瞬,那把匕首緩緩插入衣裳,他眉頭緊擰,身子卻依舊直挺挺地站著。
血花先是一小朵慢慢的從他的胸口緩緩綻開,接著不斷蔓延擴散,胡靖惟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只是遮蓋在那一把大鬍子底下,誰也沒瞧見。
齊太后挑了挑眉,卻不想這麼簡單就放過這個將她和齊家逼到如今這般地步的禍首,她冷冷的道:「我說的可是你要把心挖出來讓我瞧瞧是不是黑的,快一點,我還等著呢!」
「來人!把盧太傅的小媳婦兒給拉過來,讓咱們英勇正直的胡將軍瞧瞧,記得她跟胡將軍那生死不明的夫人有幾分像,就不知道照我剛剛說的那樣先殺後辱後,胡將軍這刀是不是能夠俐落點,也別拖拖拉拉的盡說些廢話。」
齊太后知道,如今安王爺和胡靖惟逼到她的宮門前,等了這許久,齊家軍也沒有出現,她等於沒了退路,既然如此,她狠戾些又何妨?
她今天既然敢把皇上當成籌碼,自然也沒了能夠安然終老的想法了。
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居然是因為許氏還有眼前這個男人導致齊家家散,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坐上的太后之位就這麼成了浮雲。
既然她不好過,其他人也別想好過,死之前,她說什麼也要拉幾個作伴!
胡靖惟看著眼前淚流成河的婦人,心裡想的卻只有那個到如今還生死不知的心上人,如果是她的話,肯定不會這樣愛哭。
安王爺再也聽不下去了,直接讓人轟開了大門,衝了進去,直直瞪著神色顛狂的齊太后。
然而大門被踹開的瞬間,那個原本只是站在小皇帝身邊的太監,突然拿刀架在小皇帝的脖子上。
「放肆!」小皇帝和安王爺同時大喝出聲。
安王爺瞪向齊太后。「虎毒尚且不食子,更別說皇上是天子,你怎敢……」
「怎麼不敢,那是我的皇兒,我可沒做什麼,不過是希望他配合著我這個母后演這一場戲罷了。」齊太后淡淡說著。
「你……」齊太后如今已經喪心病狂了,她說的話,聽在安王爺耳裡,都要打上一個又一個的折扣。
胡靖惟一手攔住安王爺,面無表情的道:「別和她吵,不過就是一條命,我給!只是還得請王爺替我等不平之魂平冤,我朝之兵士不能死在這等人的算計之下,還白白蒙冤!」
安王爺瞪大了眼,眼前一切似乎都放慢了動作,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胡靖惟已經把匕首微微抽出,準備再次刺入心口——
「你敢讓我做真寡婦,我到死也不會放過你!」
突如其來的嗓音高亢悲憤,繚繞不絕,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渾身發著惡臭,頭髮凌亂,身上滿是泥土的女子挺了一個大肚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手上抄著一枝木棍,直接打向小皇帝的頭。
第10章(1)
眾人見狀瞪大雙眼,尤其是站在小皇帝身邊的太監,眼珠子幾乎都要掉出來了,高聲尖喊,「來人啊!有刺客!護駕!有人殺皇上啦!」
安王爺一臉錯愕,還沒解決齊太后,卻先來了一個敢直接對皇上動手的女瘋子。
齊太后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皇帝動手,錯愕的回望。
就這麼一瞬間,渾身散發著怪味的女人用著和身材相當不符合的俐落身手,快速閃到齊太后面前,似乎想要依樣畫葫蘆同樣的招數再用一次,把齊太后給撂倒。
只是齊太后畢竟也是武將之家出身,即使還沒回過神,身體反應也足夠快,險險閃過了這一棍。
女人看女人總是特別神准,齊太后一下子就認出來衝上來的婦人正是許櫻兒。
她勾起冷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還不知道人跑哪兒去了,現在卻自己送上門來。
齊太后眼神一掃,角落又出現幾個帶刀暗衛,一個個看起來殺氣騰騰,一招一式毫無保留的全朝著許櫻兒招呼而去。
許櫻兒可不是個傻的,瞧著不對就打算撤退,只是肚子突然一陣劇烈抽痛,她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了下。
在一把彎刀就要砍上了她的背時,她讓人往前一扯,臉直接撞上某人的胸膛,頰邊還帶著血腥味,而緊接著被拉著轉了半圈後,頭上響起一聲悶哼,還有利刃砍入骨肉的悶響,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仰著頭,看著那熟悉的落腮鬍,腦子裡奔騰而過許多念頭,包含了質問他為什麼要騙她,還有為什麼要為了忠義兩個字做到這種地步,還有許多許多……但最後,隨著一滴清淚滑下,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攙扶著他,甚至在看清楚他胸前和肩上的傷口和滲開的血痕,也只是咬緊唇,連忙掏出身上的帕子壓住,至於齊太后那方的人跟安王爺的人在身邊打得天昏地暗,她都直接無視了。
她硬逼著自己強壓下肚子那越來越無法忽視的痛,定定的望著他。
胡靖惟眼底的慶幸和溫柔滿溢。「幸好你沒事……」
許櫻兒瞪了他一眼,眼眶紅紅的,手狠狠的往他肩上的傷口壓,聽到他悶哼一聲,才又收了點力道。「我是沒事了,可你倒是挺行的啊,人家是胸口碎大石,你還能表演胸口插一刀,一刀還不夠,現在連肩頭也讓人砍了一刀,你以為你是大亨堡的麵包啊,讓人從中間砍了一刀還能夠夾熱狗嗎!」她也是快被這一連串的變故給逼瘋了,都有些口不擇言。
雖然她以前是個武術指導,雖然她以前工作也都在打打殺殺的,為了研究什麼招式噴血會比較好看,甚至連血漿也淋過幾次,但是那都是假的,而今天的遭遇那可都是真的。
胡靖惟聽著她大聲嚷嚷聽不懂的話,反而笑了出來。「你沒事就好了。」
許櫻兒抿緊雙唇不說話,垂著頭不再對上他的眼,他眼裡那種只要你好我就好的深情,讓她的心刺痛著。
說到底,她心裡還是在意著這個人的隱瞞。
現在不算帳,只是因為她知道場合不對,但要讓她現在就心中毫無芥蒂的和這個男人談情說愛,她還沒那麼大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