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靖惟不知道那個把事情鬧大的女人正在心裡為自己機智點贊,只是心急如焚地領著親兵和向西山大營借調來的兵力壓制住在京的齊家軍,想早點完事去找許櫻兒,誰知探子在這時回報許櫻兒生死不明。
那些暗中跟隨保護許櫻兒的探子怕被發現只是遠遠的跟著,原本看著那些黑衣人把人給送進去後就退了出來,還想著一時半會兒她性命無憂,卻沒想到沒過一會兒就傳出轟然巨響。
探子們一看到那幾乎全垮的院子,便連忙派人回來稟報。
胡靖惟聽了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所有的言語似乎都成了一團火,在喉嚨裡兇猛燃燒,緊接著無邊的苦澀毫不留情的往胸口蔓延。
「去找!說不定……那只是障眼法!」胡靖惟緊咬著牙才擠出這話來。
他的聲音冷酷果斷,又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惶恐,似乎在說服的人不只是手下,還有抱持著希望的自己。
如果不這麼想的話……胡靖惟只覺得胸口處空洞無比,比起痛,那種活生生被挖了一個大洞的虛無更讓人害怕。
所以他不敢去想,不敢去證實她是不是真的已經落到他曾經猜想過最糟的那一步,他只能心無旁騖的領著剩下的兵力往宮裡會合。
不是不想拋開一切飛奔到她身邊,只是,當他選擇隱姓埋名潛回京報仇的時候,私情就已經是他首先拋棄的東西。
他策馬奔馳,只有如此,才能夠在最快的時間解決好這一切,他才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尋她。
她會等著他的,對吧?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害怕失去她的恐懼,早已令他撕心裂肺。
齊太后在宮裡也懸著心等待消息,畢竟這一回無論從哪裡都看不出安王爺有插手的痕跡,但是她卻清楚明白這絕對是安王爺設下的局,一個讓她不得不往下跳的局。
朝中不可一日無君,但是少一個太后卻是無妨的,安王爺身為監國王爺,在她已經擺明旗幟要站在母家前方的時候,安王爺肯定不能容忍。
不過未到最後一步,究竟誰佔上風,結果又是如何,還未可知。
齊太后即使心裡不安,表情依舊平靜無波,可是當她看到嬤嬤踉蹌著腳步,臉色不安地走到身邊時,她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那婦人不見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安王爺調動了西山大軍,還有,那載有戶部之事的帳冊似乎已經被送到大理寺,宮外已經一團亂了!娘娘,這可怎麼才好?」
齊太后在後宮十年,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卻沒想到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還是讓她忍不住怔住了。
「怎麼連一個婦人都看不好?!」齊太后是知道自己那些暗衛的身手,怎麼連個懷有身孕的婦人都顧不了?
「說是那婦人待的院子,不知怎地燒了起來……像是給雷劈的,轟隆一聲可響了。」嬤嬤也是把消息給仔細問過的,張口就來,雖然臉上也有些糾結。
不管齊太后覺得這個答案有多麼的離奇,但總而言之,現在已經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了,既然帳冊已經
落入大理寺官員的手上,那婦人是不是還能夠出來作證,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現在要看的是那些官員會在安王爺的指使下怎麼做才是。
齊太后深吸了口氣,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逼到這般境地,只不過……她也不是沒有後招,她垂下眉眼,掩蓋眼底那一抹狠戾。
「之前準備的旨意發下去吧,就說今日春光正好,我請幾位官家夫人一同賞花談天。」
嬤嬤顯然是知道那些旨意的用途的,臉色一白,低聲答道:「是,娘娘。」
齊太后看著外頭燦爛的陽光,骨子裡卻一陣陣發冷,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走到最後這一步,是世人逼得她不得不為!
嬤嬤退下吩咐太監去傳旨後,再次回到殿內。
「嬤嬤,重新替我梳妝吧,我們也該去瞧瞧皇上了。」
齊太后的聲音輕快,一點也看不出來她現在正處於弱勢,她的容顏依舊嬌艷美麗,舉手投足儘是風華。
嬤嬤看著這樣的主子,方纔的驚惶已然褪去,眼底只剩下視死如歸的平靜,她上前仔細的攙著主子細白嬌嫩的手,緩緩往內室走去。
「老奴肯定把娘娘打扮得光艷照人。」
齊太后輕輕扯出一個笑容,也不知道是嘲諷著自己,還是諷刺接下來的事情,她挺直了背脊,坐在梳妝鏡前,看著嬤嬤替自己梳著最隆重的髮式,戴了金鳳頭冠,邊上插了一對玉髮簪,額上點了紅黯的牡丹花鈿,紅黯似火,如同她曾經繡過又剪碎的紅蓋頭。
手上戴著長長的金護甲,上頭還鑲著她最愛的紅色寶石,她抬起手,用金護甲輕碰著鏡中的自己。
她嫣然一笑,站起身。「走吧,讓我好好瞧瞧,咱們的安王爺還能夠玩出什麼把戲來!」
第9章(1)
小皇帝這些日子被吵吵鬧鬧的文武百官鬧得頭疼,就是每日來太后宮裡的次數都少了,除了必要的請安,幾乎不踏足後宮。
今兒個聽得太后召見,為的不是國事而是賞花,他想了想覺得沒什麼,就乾脆的來了。
一到後宮,裡頭鶯鶯燕燕不少,陸陸續續還有許多官眷入宮,有許多人小皇帝不見得喊得出名字,但是幾個一品大員的家眷還是知道的,尤其是一些老夫人等級的,在許多宮宴中見過幾次,有點印象。
這些一品官員大多住在皇宮週遭,來得快似乎也沒什麼好意外的,小皇帝只是不解太后怎麼突然說要賞花,又把許多官家女眷招進宮裡。
小皇帝一出現,自然是眾人肅立,小皇帝也不管其他,逕自走到太后面前,正準備行禮,太后就連忙讓人攔了下來。
「皇上可別多禮了,今兒個就是討個趣兒一起賞花,您還這般多禮,不就顯得太過嚴肅正經了嗎?」齊太后坐在上首,笑咪咪地道,一身正裝所帶來的嚴肅感似乎也因為這個笑容消散不少。
小皇帝許久沒瞧見齊太后這般和藹的模樣,楞了下,隨即笑開來。「母后的心意朕明白,只是禮不可廢,要不太傅也得說了。」
齊太后點點頭,眼神微微一冷,只是她隱藏得很好,沒幾個人瞧得出來。
小皇帝請完安後,官眷也來得差不多了,就是不擺席,似乎也該有個說法,可齊太后似乎沒有留意到有什麼不妥,茶水都上了兩輪了,仍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小皇帝說話。
官眷們自然不敢多問,但一顆心都吊得高高的,更有幾個已經聯想到這些日子朝堂上的爭鬥,一時間心裡發苦,想要離開卻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提心吊膽繼續等著。
直到太后宮殿外忽然傳來騷動,齊太后看了一眼宮門,身邊的嬤嬤沉默的退了下去,她這才轉頭看向小皇帝,淡淡的問:「皇上,母后可曾害過您?」
小皇帝楞了下才回過神道:「自然是沒有的,母后怎麼突出此言,難道是在意那告狀的婦人,現下一切未明,母后……」
話只說到一半,外頭的騷亂聲已經清楚得連宮殿內都能聽得明明白白,幾個官家夫人臉色一變,慌亂再也遮掩不住。
小皇帝這些年受過的皇帝教育也不是假的,即使臉色有些發白,還是直勾勾盯著母后,慢慢地問:「母后……這是什麼意思?」
齊太后摸了摸自己的護甲,平靜無波的道:「還能有什麼意思,皇上,您也大了,該知道齊家守邊關不易,安王爺說是監國王爺,可這回……手也太長了些,母后知道皇上您不方便動安王爺,無所謂,那就讓母后來吧,假如能夠趁此機會除去安王爺,皇上就能掌握朝政了,豈不美哉?」
小皇帝只覺得身子陣陣發冷,看著說要除掉一個人就跟捏死一隻螞蟻同樣輕鬆的母后,他忽然隱約明白了先皇遺命要皇叔為監國王爺的用意。
他慘然一笑。「如今是安王爺踩了齊家的痛處,母后就要除掉他,那朕呢?假如有朝一日朕也礙了齊家的路,是不是朕這個皇帝也要被除去?!到那個時候,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天下,還是齊家的天下?!」
齊太后緩緩站起身,淡淡的道:「皇上想多了,還不到那個時候。」
小皇帝難以置信的瞪著她,心裡頭一片冰涼,還不到那個時候,不代表沒有那個時候,今日的皇叔,很有可
能是來日的他,是嗎?
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的這番爭論,在場所有官眷聽了都差點厥過去,幾個經歷過世事的老夫人則是恨不得根本沒聽見過,不安的預感也越來越濃。
幾個人對視一眼,大約明白今日太后請她們入宮,賞花只怕只是借口,要將她們扣住當人質才是真。
至於外頭的騷亂,大夥兒這時候也能猜到是為什麼了,她們的臉色一個白過一個,只希望這場混亂可別讓她們全都成了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