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生她的氣,他氣的是他自己,但這些話他無法對她明言,只能說道:「等你哪天能擔起主母該負的責任時,我就不生氣了。」
翌日,陶涼玉待在書房裡,同方九繼續學習如何算帳,而另一頭在議事廳裡,宋憶風召集了重要的部屬齊聚一堂。
宋憶風梭視著坐在底下的眾人,最後目光掃過宋憶辰與李昭宜,神態一如往常那般,豪邁的朗聲開口——
「今日召大伙趕來,是有幾件事要宣佈。這第一件事是這一年來大家辛苦了,所以我打算從今年的盈利裡再多提撥出一成出來,派發給所有人吃紅。」
隨著他這話一落,在座的諸位掌櫃、管事們,皆拊掌喝采,「好啊,咱們替底下的那些夥計們多謝莊主。」
環顧眾人皆滿臉笑意,他抬起手示意底下的眾人噤聲,接著再宣佈下一件事。「這第二件事,為了咱們樂雲莊未來能有更好的發展,有部分的人手要重新另做安排。首先是陳大春、李長髮兩人調至油行,至於原本油行的管事和掌櫃一個調到布莊、一個調到如虹酒樓……」他發佈了一串新的安排。
聽畢後,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突然做出如此大規模的調動有何深意,不過眾人謹慎得沒有立即出言相詢。
也在這批調動人員中的宋憶辰率先出聲詢問:「敢問大哥為何要把我調至馬場,可是覺得我先前在糧行做得不好?」
樂雲莊旗下糧行的生意可比馬場來得大多了,每日經手的銀子至少就有數千兩以上,一年下來數十萬兩跑不掉,至於馬場一整年下來,頂了天也就兩、三萬兩的銀子。且在糧行裡,他還能暗中從裡頭苛扣下不少油水,到了馬場,就沒有那麼多油水可撈,因此他壓根不想去馬場。
望向這位堂弟,宋憶風斂去了眸裡所有的情緒,神色一如既往的解釋。
「咱們馬場的生意一直沒有什麼起色,我這是打算借重你的才能,想看看能不能將馬場發展起來,所以才將你調過去。」末了,他唇邊盪開一抹笑意,說道:「不過若是憶辰你自認沒這個能力,擔不起重任,我倒也不勉強,不過可就要罰你去咱們旗下的如虹酒樓,做三天的小廝。」
他這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
有人笑道:「俺倒是想瞧瞧二爺當小廝的模樣。」
有人接腔揶揄,「要是二爺真去酒樓當三天小廝,我定日日去捧場。」
其它人也紛紛取笑,不過這些人調侃的話皆沒有惡意,眾人只以為這是宋憶風有意想磨練磨練宋憶辰,故而將他調去樂雲莊旗下最不賺錢的馬場。
宋憶辰即使再不想去,但如今面對這局面,逼得他不得不去,他心下暗恨的瞅了宋憶風一眼,可面上仍微笑的拱手答道:「這下可要辜負各位的期待了,我決定接下大哥交代的差事,非讓馬場的生意在我手裡翻倍不可。」
宋憶風讚許道:「不錯,有氣魄,我拭目以待。」說完這些,他最後看向李昭宜。
「昭宜,這胭脂水粉的賺頭不小,咱們或許也可以試試,你是個姑娘家,最適合做這事,我打算交由你來負責,你可敢接下?」
李昭宜聞言喜出望外,一臉躍躍欲試,「憶風哥都敢將這事交給我,我怎麼會不敢接下。」讓她獨自負責一門生意,表示他對她看重,她心中很得意。
宋憶風接著吩咐她,「那麼你近日盡快將莊子裡的帳目移交給九叔,便開始籌辦這事。」
當年父親被殺,他獨自離開宋家,去為父親報仇。結果報仇不成反受重傷,傷癒後,他去做了買賣,賺了不少銀子,創立了樂雲莊。
見他有了出息,家族裡當初那些貪生怕死,不願替父親報仇的叔伯們,竟也想來分一杯羹,還想把他們的兒子安插進來。
但他又豈是那麼好拿捏的人,自是不允,以前那些叔伯們便常欺他父親老實,因此走鏢時向來把最危險的鏢交給他爹,在他被殺害後,他們又懼事不追究,讓他對宋家的人早已寒了心。
宋家的人裡他只收留了兩個,一個是宋憶辰、一個是李昭宜。
他之所以收留宋憶辰是看在五叔的面子上,當初在他爹遭賊子殺害後,五叔曾幫過他一些忙,故而在五叔過世後,宋憶辰不願留在宋家前來投靠他時,他收留了他。
至於李昭宜則是他四姑的女兒。
四姑嫁得不好,丈夫嗜酒如命,長年虐打她,後來有一次她丈夫又在酒後對她施暴,她再也受不了,衝去拿了把菜刀出來與他拚命,這一拚命她錯手把丈夫給砍死,見自個兒殺死丈夫,她驚嚇之餘畏罪自盡。
當時年僅十三歲的李昭宜一夕之間遽然失去了雙親,成為孤女,李家那邊的人嫌她命中帶煞,這才剋死了父母,把她攆了出去。
她不得已只好投靠母親的娘家,可宋家也不太願意收留她,竟唆使她來投靠他。
涼玉見她身世可憐,因此央求他留下了她。
可這好心的結果,竟是收下兩隻白眼狼!
他們欠他和涼玉的,他會好好跟他們算清。
聽他要她交出帳目,李昭宜急忙表示,「這莊子裡的帳我可以兼著管,不妨事。」雖然她掌管的帳目只是莊子內的一些花銷,可她也管著莊子裡的小庫房,那裡頭存放的銀兩雖然沒有總庫房多,可數目也頗為可觀。
她爹生前嗜酒,把家中大半的銀子都拿去買酒喝了,因此家中十分貧困,在爹娘過世以前,她幾乎沒過上什麼好日子。
直到來到樂雲莊,她才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每次進去小庫房裡,看見那麼多的金銀珠實,她便心情愉悅,私心裡幾乎將那些財寶當成了是她所有,因此不願交出小庫房的鑰匙和帳目。
宋憶風沒答應她,「你還是專心籌辦脂胭水粉的生意,莊子裡的那些瑣事你就別管了。」
李昭宜仍是不願放手,試圖再爭取,「可我不管,嫂子又管不來,莊子裡豈不亂成一片。」
「那些事我會讓她學著,她身為當家主母,總該負起些責任。」宋憶風語氣已有幾分不耐。
提及陶涼玉,李昭宜眼裡掠過一抹輕蔑,「嫂子她做不來那些事……」她還未說完,便被他喝斥。
「她是你嫂子,她做不做得來都不是你能議論的,總之這兩日你就將帳目和鑰匙交給九叔,好開始籌辦胭脂水粉的生意。」
見他板起了臉孔,李昭宜不敢再多說什麼,不甘願的應了聲,「是。」她昨兒個聽聞他讓方九教陶涼玉看帳的事,以為只是他一時興起,沒想到他是真打算要讓她接管莊子裡的事。
心中驚訝之餘,更多的是不屑與鄙夷,她不相信陶涼玉那笨女人有能耐學會那些,她就等著看她笑話。
屆時,憶風哥也會更加明白她究竟有多蠢笨,遲早會厭了她。
第2章(2)
而這時,另一頭的弄梅則找上了宋憶風的護衛孟兆,向他打聽他們這趟出門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孟兆膚色黝黑,約莫三十來歲,人長得有些瘦小,他曾是江湖人士,十多年前因遭到仇敵追殺,險些喪命,被宋憶風所救,為報答他的救之恩,這才跟了他,並與他一塊去剿滅金陽山那群佔山為王的匪徒。
在那次的圍剿中,宋憶風還恰巧救下當時私自出宮的一位皇子,那位皇子回宮後,將此事稟告皇上,皇上欲封賞他,被他婉拒,遂親筆御書一塊匾額賜給他。此刻掛在廳堂裡那塊漆著金漆,上頭書著「樂雲莊」三個字的匾額,就是當今皇帝所賜。
孟兆在聽完弄梅的來意,漫不經心的答道:「莊主哪有什麼異常之處,要我說以莊主的能耐,只娶了夫人這麼一個妻子,那才是異常。換作我是莊主,早就蓄養一屋子的嬌妻美妾,生下一窩的小崽子。」
弄梅心裡是向著自家夫人的,聞言薄嗔,「你在胡說什麼,莊主要是像你這般,就無法創下這樂雲莊偌大的基業了。」
孟兆搖頭歎道:「嘖,莊主現下是業大家小,這都成親幾年了,莊主膝下猶虛,要是夫人再不替莊主生幾個崽,我都忍不住想要勸莊主多納個妾了。」
聽了他這些話,連一向沉穩的弄梅都有些悻悻然,「這種事還輪不到你來擔憂。」沒能從他嘴裡問到什麼,她失望的走回書房,沒想到這孟兆的嘴會這麼緊,竟一絲半點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回到書房裡,見到夫人坐在桌前,那兩道好看的黛眉緊蹙,愁眉苦臉的撥動著算盤珠子,不由得輕輕歎息了聲。
她感覺得出來莊主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夫人學會看帳、算帳的事,若是學不會,莊主恐怕不會罷手。
這日過了午後,方九被宋憶風叫走,陶涼玉滿面愁鬱的看著堆在桌角處的那迭等著她計算的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