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我繼續修改企劃案嗎?我會改,這樣還不夠嗎?還有什麼好討論的?」她顯然沒耐心與他多說。
「汪語臻,你——」
「你請秘書再打電話跟我約時間吧!」語落,她也不等他回應,逕自閃人。
袁少齊目送她神色匆匆的背影,怒火在胸口乍揚,片刻,他終於忍不住,洩憤似地將手上的筆擲往對面的牆。
他錯了,她一點也沒變,仍然是從前那個嬌蠻自我的千金小姐,對工作毫不尊重,也沒把他這個大客戶放在眼裡。
很好,非常好。
袁少齊冷哼,眼潭如北極冰海,寒氣逼人。
她膽敢輕忽他,就別怪他下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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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少齊心意堅決,可惜那位他決定冷酷相待的前妻絲毫沒感受到他的憤怒,她只掛念著方才接到的電話。
寶姨告訴她,她的母親單獨出門,不見人影!
她急壞了,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直奔回家,與寶姨會合,分頭在家裡附近尋找。
半小時後,她才在一條暗巷找到出走的母親,她傻傻地坐在地上,表情茫然。
她一把擁住母親。「媽,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你別嚇我啊!」
「臻臻,你哥哥呢?」汪媽媽絲毫沒感受到女兒的慌張,只是呆呆地問。「我想找他找不到耶。」
汪語臻聞言,心窩一擰,揚眸望向母親。「你出來……是為了找哥哥?」
「是啊,他怎麼都不在家啊?」汪媽媽疑惑。「是不是又出門跟那些壞同學鬼混了?」
「不是的,媽,不是的。」她捧起母親瘦削的臉龐,勉力微笑。「你忘記了嗎?哥哥出國了啊。」
「出國?為什麼?」
「他是去……去唸書了啊!因為你說不准那些壞同學帶壞他,所以要他去美國唸書,你忘了嗎?」
「美國?那不是要坐飛機才到得了?」
「嗯,要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吧。」
「那臻臻你帶我去,好久沒見到你哥哥了,我想他呢!」汪媽媽揪住女兒衣袖一角,孩子氣地搖晃著。
汪語臻點點頭,笑容更燦爛。「我知道,我也……我也想見他,等我過陣子比較有空的時候,再帶你去好不好?」她安撫母親,一面展臂扶起她。
「好啊,我們全家一起去看你哥。」汪媽媽樂了,跟著女兒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歪頭想了想,又問:「對了,臻臻,你爸呢?好幾天都沒看到他,他又待在公司裡加班了對不對?他就是只關心公司,都不關心我們母子。」
「是啊,爸爸……好過分。」汪語臻順著母親抱怨,胸臆悄悄漫開一抹酸楚。「不過他有交代了,他要我好好照顧媽媽,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傻瓜!怎麼是你照顧我?當然是我這個做媽媽的照顧女兒啊!」汪媽媽捏捏女兒的手心,笑得開懷。「哪,臻臻來,媽媽帶你去洗澡。」
「好啊,我們一起洗。」
回到家後,汪語臻安頓好母親,首先撥電話給寶姨,告訴她人已經找到了,要她不必擔心,然後便忙著在浴缸放熱水。
「來,媽媽幫你脫衣服。」汪媽媽拉她過來,笨手笨腳地替她解鈕扣。
她笑了,技巧地暗中幫忙,讓汪媽媽以為是自己解的,接著她也伸出手。「換我幫你脫了喔。」
「好。」汪媽媽舉高雙臂,像個乖巧的孩子般期盼著。
卸下衣衫後,母女倆各自拿起毛巾,抹上沐浴乳,彼此幫對方擦澡,嘻嘻哈哈地玩耍,弄濕一地肥皂泡沫。
汪語臻拿起蓮蓬頭,故意淘氣地朝母親噴灑,汪媽媽笑著尖叫。
「你這個壞小孩!怎麼可以這樣對媽媽?」
一陣嬉鬧過後,母女倆坐進浴缸,汪媽媽背對著女兒,快樂地哼歌。
汪語臻替母親擦背,溫柔地拿毛巾抹拭,看著母親日趨消瘦的身子,心弦一緊,眼眸隱隱灼痛。
她從身後環抱母親,臉頰貼在她裸背上。「媽,你要答應我,以後不可以這樣一聲不響就出門喔。你要去哪裡,就讓寶姨帶你去,不然我找不到你,會很生氣很生氣喔。」
「我知道了,媽媽答應你待在家裡,不讓你放學回來找不到人,好不好?」汪媽媽聽不出女兒口氣的神傷,只是傻傻笑著。
「媽,我愛你。」汪語臻細聲低語,就像小時候曾經無數次對母親撒嬌一樣,說著童稚卻甜蜜的告白。
汪媽媽繼續哼歌。
「我也愛爸爸。」
「……」
「還有哥哥……」汪語臻嗓音微顫。「我希望他快點回來。」
「他不回來,我們就去找他啊!」汪媽媽總算有了反應,笑笑地回話。
「是啊,我們……去找他。」汪語臻眨眨眼,也不知是否浴室內蒸氣太濃,她感覺眼前一片霧濛濛。「媽……」
「好像有電話的聲音。」汪媽媽打斷她,作勢拉長耳朵傾聽。
「嗯。」她也聽到了。「我去接。」
汪語臻輕巧地起身,拿浴巾包裹自己,回臥房接起手機。
「汪小姐嗎?」俐落且公事化的聲嗓。「我是春悅袁總的秘書,我們總經理想跟你約下禮拜三下午兩點開會,可以嗎?」
下禮拜三。汪語臻望向書桌上的行事歷,在心底默默計算,她只有六天的時間可以修改企劃書,而且還有其他兩個預定的案子也逼近截稿期限。
太陽穴倏地傳來陣陣尖銳的抽痛。
好累,這樣蠟燭兩頭燒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可以結束?
「有問題嗎?汪小姐。」對方見她久久不吭聲,疑惑地追問。
她閉了閉眸,唇角揚起堅毅的弧度。「請你轉告袁總,我會準時到。」
要戰就戰吧!她奉陪。
第4章(1)
接下來,是一場神鬼交鋒——
不對,應該說比較像單方面的霸凌,他惡意欺負她,而她不能反擊,只好含淚迎戰。
對她的提案,他總是有意見,總是不滿意,反反覆覆,折騰了快一個月,仍是不能定案。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大喊,算了,她認輸了!他就乾脆給她一個痛快吧!
但他不,很聰明地選擇用凌遲的方式,總是在她即將絕望的時候,適時給她一點希望,讓她百般掙扎,就是捨不得放棄。
算他狠……
「你精神看起來很差。」蔡睿安關懷的聲嗓拂過汪語臻耳畔。
她歎息,接過他遞來的熱咖啡,淺啜一口,咖啡濃香撲鼻,她深深嗅聞,期盼能讓昏沉的腦子醒一醒。
唉!她的頭好痛。
「又通宵工作了嗎?該不會還在忙春悅飯店那個Case?」
「不然呢?」汪語臻揉揉疲倦的眉眼。「少齊……我說那個袁總經理,好像非整死我才開心似的。」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堅持要做呢?」蔡睿安不捨地望她。「你乾脆放棄算了。」
「不行,我不想半途而廢。」
「為什麼?你明知道對方故意找碴,何必勉強自己?」
因為她嚥不下這口氣啊!
汪語臻暗暗咬唇,不知該如何道出她與前夫之間的愛恨糾葛,太複雜了,不足為外人道。
「我看你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遲早有一天身體會受不住。」蔡睿安皺眉,語氣掩不住心疼。「為了一個案子,值得嗎?春悅給的報酬是很優渥,但你再多接其他幾個案子,也就賺回來了,真的不必跟那種人耗。」
「別說了。」汪語臻搖頭,感激好友的關心。「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睿安,這次是最後一次了,他如果再不肯通過我的提案,我會放棄。」
「那就好。」蔡睿安稍稍安心,拈起餐盤上一塊小三明治,遞給她。「吃點東西。」
「不吃了。」她實在沒什麼胃口,而且還覺得有些莫名的反胃。「我們來看你的照片吧。」
「好。」蔡睿安將自己拍的照片一一秀給汪語臻看,他是職業攝影師,平常從事的是商業攝影,但這回,他想為自己出版一本攝影集,邀請汪語臻為每張相片各寫一些短詩或絮語。
看過一幅幅人物景色的寫真,汪語臻掩落羽睫,靜靜咀嚼回味。
「有靈感嗎?」蔡睿安問。
「你照片拍得那麼好,怎麼可能沒有靈感?」她微笑。「給我一些時間,我盡量幫你寫。」
「那就這麼說定嘍。」蔡睿安孩子氣地朝她伸出小指。「不准反悔。」
她笑了,與他勾手指,許下約定。「到時你可千萬不要嫌棄我寫得不好唷!」
「欸,你以為我跟姓袁的男人一樣機車嗎?我可是堂堂男子漢,怎麼會欺負一個弱女子?」蔡睿安開玩笑,卻沒想到這無心的笑語宛如一把利刃,精準地刺進汪語臻心窩。
她強抑心痛,兩秒後,強綻笑顏。「是啦,你了不起,你是翩翩君子,最體貼的紳士。」
「知道就好。」蔡睿安得意地笑了,沒想到外表高大帥氣的他,竟會像孩子一般愛邀功,享受得人稱讚的快感。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有這樣幼稚的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