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首的將領壯著膽子走過去,「半夜三更的站在城門邊幹什麼?有什麼企圖?」
南宮維轉過頭來,露齒一笑。「我是善良百姓,睡不著,吹吹夜風,真的。」
潔白的牙齒在夜色裡閃過一道寒光,為首的將領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那你你你……隨意啊。」
南宮維沒理他,只是注視著遠方某點,臉上露出了不明的笑容。
得意於超越普通人的視力,他已經發現今夜的目標了——某個鬼鬼祟祟爬城牆的身影。
雙手抱胸,站在陰影處,他目光炯炯地盯住懸在半空中的黑影。
看守城門的士兵在呼呼大睡,有根粗繩從城牆上垂落下來,那個小偷穿了一身標準的夜行服,身後背了個大包,約莫爬到五、六米高了。
身手不錯嘛!他用視線估量著今晚的犧牲品,個子中等,動作矯健俐落,就是不知道揍起來手感好不好?
「你,下來。」
突兀的聲音傳入耳邊,牆上的小賊嚇了一大跳,不知道是手上還是腳下猛地一滑,眼看就要掉下來,急忙抱頭往後一仰,雙手用力扯住麻繩,兩隻腳蹬住城磚,總算停住身體。
包裹住頭的布巾飄落下來,露出長長的烏黑秀髮。
那個人哎呀叫了一聲,惋惜的看著布巾掉進了泥水坑,聲音雖然不大,卻是非常清脆悅耳。
一瞬間,南宮維驚詫地瞪著那頭如瀑長髮,看樣子他今天心情真的很難好了。
他揍小偷、揍強盜但是不揍女人,這叫他今晚怎麼辦?眼睜睜抓到一個飛賊卻不能動手,這比抓不到更讓人惱火。
女飛賊手忙腳亂的抓緊了繩子,依舊懸在半空中,先回頭看看牆角下的四個看門士兵,只見士兵們靠在城牆上,睡得口水直滴。她拍了拍胸口,大鬆一口氣的樣子,然後居然轉過頭來,亮晶晶的眼睛筆直注視著他。
「你,」她指向他,用手勢表達她的意思,搖了搖手,「不要,」又指了指呼呼大睡的士兵們,「告訴他們。」接著,手指隨即指向自己,「我,」小腦袋點了下,笑盈盈的望著他,「會感激你。」
南宮維只覺得心裡旺盛的火氣又燒起來了。
想他抓了那麼多飛賊,哪個不是乖乖挨揍?就沒碰到過這麼膽大妄為,居然敢和他討價還價的!
這個女人,難道她不知道術士是出了名的無情嗎?
「你,」他毫不客氣的指向她,又指指自己,「碰到我,」嘴角邊掛起一個惡質的笑容,做了個意義明確的手勢,「算你倒楣。」
暗色的袍袖褪到手腕,修長的手指合握在一起,結成法印。那個女人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以為他不明白她的意思,還在對他做手勢示意。
雖然看不太清楚,但她的長相應該很美吧?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以為他肯定會放她一馬。
他抬頭,對她陰陰地笑了笑,雙唇微張,清楚的吐出一個宇,「裂!」
手指凌空劃過,粗大的麻繩立即從中間斷成兩截,女飛賊尖叫一聲,結結實實的從半空摔下來,不偏不倚,正好摔進泥水坑的正中央。
巨大的響聲,讓守衛的士兵們立刻驚醒。
「什麼事?什麼事?」幾個人鬧烘烘的跑過來。
嘖,這些焱恩國的人一個比一個吵!南宮維厭惡的看了他們幾眼,往後退了半步,準備隱入城牆的陰影之中。
術士們的宗旨就是做事不留痕跡,今晚捉了飛賊,就當是幫幫焱恩國的守衛們吧,雖然沒有揍到人……
瞥了眼泥水坑,看見女飛賊狼狽不堪的坐在泥水裡,漂亮的臉蛋上黑一塊白一塊,一副欲哭無淚的沮喪表情,不知為什麼,他的心情大好。
「我說你,年紀輕輕的,為什麼要做飛賊?回去好好做人吧!」告誡完畢,轉身準備走人。
「你給我站住!」
坐在泥水裡,無論是誰,心情都絕對不會好。不幸中獎的女飛賊胡亂用袖子擦了幾下臉,終於發現袖子比自己的臉還要髒,她快氣瘋了,臉上的表情卻艱難的保持著平靜。
「誰說我是飛賊了?你莫名其妙把我扔到泥裡,要怎麼負責?有種報上你的名字來!」
南宮維拍拍袍袖上的灰,「有什麼不敢?在下來自玄鳳國南宮氏,想要報仇儘管來找我,不過,」他用眼角瞥了瞥滿身泥水的人,「洗乾淨再過來,我怕髒。」
任務完成,他看也不看她,轉過兩條街,哼著歌兒回到客棧,快樂地沐浴睡下。
士兵們跑過來的時候,只看到坐在水裡的泥人一個。
「姓南宮?玄鳳國那個變態的南宮氏世家的人?」
「女飛賊」喃喃的自語著,眼角注意到畏畏縮縮站在旁邊的四個士兵,她低頭看看自己滿身的狼狽,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你們幾個,有毛巾嗎?」
「有,有!」
為首的城門將領忙不迭的四處找水、找毛巾、找乾淨衣服,服侍她洗臉更衣,不時悄悄地擦去滿臉大汗。
唉,這個年頭,就連小小的城門將領也不好當啊!早就看到他們的女王陛下偷偷摸摸地扔繩子爬城牆,攔也不好,不攔更不好,幾個人只好裝睡,放她出去也就是了。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神秘人物,居然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眼睜睜看著她從牆上跌下來,差點嚇破他們脆弱的心臟。
找了好久,終於端來了一盆清水。
洛甄對著水面看了半天,沒什麼表情的轉過頭來,問:「我很髒嗎?」
這種暴走前的表情,城門將領全身的寒毛立刻炸起來,「這、這個……不是……沒有……」
「他嫌我髒?他竟然嫌我髒?!」
隱忍了半天的怒氣終於發飆,可憐的城門將領被一把揪住衣領,晃得眼前金星亂閃,「他竟然嫌我髒?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嫌棄我!」
旁邊幾個士兵苦著臉,「您不髒,一點都不髒,雖然掉進了泥裡……那個,泥水敷臉可以美容……您又乾淨又漂亮,真的……」
空蕩蕩的大街盡頭傳來了飛馳的馬蹄聲,只見幾匹快馬迎面而來,最前頭的禁軍統領崇文臉色慘白,人還沒有到,遠遠的大吼聲就傳過來。
「城門落鎖!陛下又溜走了,中丞大人有令,絕不能放她出城!」
幾百米的距離,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就衝到了眼前。
崇文下馬,見城門將領只是愣愣的看他,動也不動一下,氣得過去踢了一腳,「你愣什麼?還不快去鎖城門,加緊防備,遲了就來不及了!」
城門將領訥訥的說:「其實不用了,陛下她……那個……」
「我在這裡呢!」旁邊的泥人冷然的開口。
崇文頓時傻了。
「洛甄陛、陛下?您、您、您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洛甄看看自己,若無其事的撇了撇唇,「聽說泥水敷臉可以美容……」
崇文呆了兩秒鐘,「這麼說,您不是要逃婚了?」
她擦了擦臉上的泥,露出一個極富魅力的笑容,「怎麼可能呢?如果是逃婚的話我早就溜走了,你看我現在不是站在你面前嗎?」
「太好了!」
崇文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激動得熱淚縱橫,「上天有眼,陛下終於體會到我們臣子的苦心了!喔,感謝上天!」
城門將領偷偷瞥了眼斷成兩截的麻繩,心想,感謝上天?還不如感謝那個姓南宮的傢伙吧……
「太好了。既然這樣,您也敷過臉啦,就請回吧!」崇文跟在洛甄旁邊,絮絮叨叨的說:「您今年也不小了,焱恩國人在您這個歲數,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明天的親王選拔預賽您還是去看看吧,說不定就有合適的人選。」
「姓南宮……又這麼年輕的術士,應該不多吧……」她喃喃自語著。
「陛下,您在說什麼?」崇文疑惑的問。
「沒什麼沒什麼。」她撥了撥沾滿泥水的長髮,笑得更動人了,「我在思念一位好朋友。對了,」她回過頭來,「崇文,宮廷畫師這時候睡了沒有?我突然想讓他幫忙畫一個朋友的肖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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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維的生活習慣一向非常好,早睡早起,清晨散步,二十幾年如一日。
昨晚雖然睡得晚了點,不過心情不錯,清晨時分,他還是準時醒過來了。
然而,剛走出房間,他就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簡而言之,昨晚回來,女掌櫃對他說的話是,「親愛的客倌,餓不餓?渴不渴?不要客氣,想要什麼儘管說,姊姊我這就去替你做,呵呵呵……」
而今天見了面,她卻對他說:「客、客、客倌,飯、飯、飯菜在這裡……啊!你不要過來,我、我要喊人了!」
他有點疑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難道是他的表情太可怕,嚇到人了?可是昨天好像也是這副表情啊!
他嘗試把嘴角往上翹,拉扯出百分之五的弧度,對女掌櫃笑了笑,可女掌櫃卻嚇得手一抖,兩碟菜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大呼小叫地狂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