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勉為其難一點頭。
「寶哥兒,你想吃什麼,娘給你獵。」她像在飯館點菜,任君挑選,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看到母親手中尖頭的長棍子,喬弘書臉上出現小男童才有的興光。「妹妹要喝雞湯。」
「那你呢?」
「我吃肉。」湯讓給妹妹喝。
喬立春差點笑出聲。「好哥哥。」
還真疼愛呀!哥哥吃肉,妹妹喝湯,這傻孩子。
取笑完兒子,喬立春靜下心的環顧四周,她站的這一塊斜坡還是山勢中較平坦的一塊,樹木不多,雜草已由繁盛漸枯,露出有凹有凸的山形,視野相當遼闊。
因為帶著兒子的緣故,她不想在兒子面前大開殺戒,大舉獵殺動物,因此她辨溫和的方式設陷阱,在獸足行徑處挖洞、設吊繩、裝飛箭……不親手予以痛宰。
在弄好陷阱後,兩母子便沒山道撿栗子、摘菌菇、辨野菜、挖蕷薯,不到兩個時辰內就裝滿了籮筐,還有些酸酸甜甜的漿果,一顆顆黑黑小小的。
兩人邊吃邊檢查設下的陷阱,結果非常幸運地,十二處陷阱中有六處中了獵物,三隻山雞、兩隻松鼠,和一隻大約六個月大的小獐,後腿受傷地發出嗚咽低嚎。
喬立春二話不說的割斷所有獵物的喉管,讓鮮血噴出,她不能讓它們活著,一旦未死,她的女兒又興起想養的念頭,到手的銀子又得飛了。
在途中,她又趁兒子不注意時,用同樣的手法打了五隻兔子,有大有小,灰白不一,全是一顆石頭斃命。
「娘,你在幹什麼?」喬弘書見娘親的手上都是血。
「我在剝皮。」她刀法利落的一拆一劃,整張兔皮完整無缺的剝下,隨手丟在一堆已經剝好的皮毛上,「剝皮?」喬弘書不怕見血,他只是好奇。
「是呀!把皮剝了才能賣錢,皮毛價高,不能和獸肉混著賣,那麼我們就能連賣兩次。」皮和肉分開賣。
「沒有毛,人家哪知道我們在賣什麼肉?」好怪,就紅通通的一塊肉,看起來像剛出生的小貓。
「從形狀看,行家一眼就能看出。」
她帶了兩斤粗鹽上山,一手捉住一隻兔子便往兔身抹鹽。
剛獵到的獵物不多,所以她先醃起來自用,等量多時再拿到縣城賣,那裡人多才能賣得好價錢。
平安鎮太小,尤其有她前夫在,她不想遇到錢家任何一人,夠噁心人了。
喬立春就近找了個水源地,去血洗淨了再上鹽,她一次又一次不厭煩的醃製,等醃到最後一隻小獐時,她便割了一把堅韌的蘆草搓成繩,打了個活結將獵物——串起,有的掛在筐外頭,有的她打算繫在腰上,雖有些重量但她還承受得起。
「娘,有魚。」喬弘書興奮地大叫。
她目光一閃。「想吃烤魚嗎?」
「想——」他大聲一應。
第四章 聽說他倆搞噯昧(1)
「你……你們在幹什麼?」
聞香而來的韓重華乍然一頓,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火堆,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有些錯愕。
他們上山來幹麼,野營嗎?
或是踏青。
再看看烤得焦黃的大魚肥得流油,每一條都有三、四斤重,是味美鮮甜的鯽魚,刺少肉多味鮮嫩,煎、煮、炒、炸都適合,若能熬上一鍋濃濃的鯽魚豆腐湯,味道更甘美……呃,這不是重點,重點的是眼前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小孩,他們怎麼有辦法丟到七、八條大魚,這還不包括已開膛剖腹抹上粗鹽的十餘條肥魚,專門捕魚的漁夫也做不到吧。
韓重華的目光看向喬立春擱在邊的木叉,再看到魚身上插入的小孔,心裡更加匪夷所思。
難道真是她一人所為?
「娘在烤魚,快烤好了,叔叔快過來吃,娘好厲害,一叉就一條魚,看得我都來不及數。」這麼多魚他們肯定吃不完,娘說要醃起來,慢慢吃,小孩子多吃魚才會長大。
真的是她?!他訝異的目光多了審視。「我不知道你還會叉魚,喬夫子教的是詩書禮樂,怎麼你學得與眾不同,你這一手連喬夫子也不會吧!太神乎其技了。」
相信沒幾人做得到,至少他就不成。
「時勢造英雄,人都是給逼出來的,沒遇過傷風敗俗的前夫,我也不曉得自己有這等討生活的本事,一個眼准就是一條,老天爺賞飯吃。」她將非凡的技藝推給老天。
他嘴角一抽,不知該笑還是出聲讚許她得天獨厚。「小師妹,你想當神棍請便韓重華的意思是一點也不相信她的鬼話,有些天賦是與生俱來,有些是後天學習,他和她小時候也當過幾年鄰居,說他看著她長大一點也不為過,鄰家妹子有何能耐他會不知曉?騙騙小孩還可以,別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
喬立春肩一聳,不以為意。「就當我奇遇好了。」
「奇遇?」鬼神一般的謬語。
「也許我死了又話過來,遇到了神仙,神仙手指頭往我眉心一點,我便身懷絕技了。」光是她死後重生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死在邊境上的戰鐵蘭在千里之外的喬立春軀殼上復甦,還有比這更離奇的嗎?
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
他輕笑,似在為她的玩笑話捧場。「世上真有神仙就用不著大夫了,還能點石成金讓人人都成為有錢人。」
「這不好嗎?」人人都長命百歲,富裕一生。
不等人招呼的韓重華以芭蕉葉包住一尾烤好的魚,輕吹了幾口放在嘴裡一嚼。
「沒有病人,沒有窮人,你以為那些富人會滿足嗎?他們累積財富就為了高人一等。若是每個人都是一祥的人生,還有何樂趣可言。」
無貧富貴賤是很好,伹就顯示不出有才能的人高在哪裡,誰也不比誰尊貴。
「韓大哥,你未免太隨興了。」那是她的魚,不問自取。
喬雅音一落地就跑到娘親身邊,小嘴很甜的喚娘喚得很歡,喬立春將烤好的魚放在半張芭蕉葉,以削平的竹片分開刺和魚肉,一堆碎肉給兒子,一堆碎肉給女兒,她以不利的竹片另一端餵食還不大會自己用膳的女兒。
「遠親不如近鄰,都自己人了,還客氣什麼。」她烤的魚怡到好處,不幹不澀,軟嫩生津。
還是女人家的手藝好,不像他們兄弟煮的是豬食。
此時的韓重華興起搭伙的念頭,反正才一牆之隔,多煮兩人份的飯菜是舉手之勞,他還能供應米飯周濟鄰居一番。
可他這想法後來很快就打破了,而且狀況非常慘不忍睹,慘到曾幹過伙頭兵的他都不免一掏同情之淚——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女人。
「誰跟你自己人,少來攀親帶故。」
她身邊不需要一個管東管西的男人,自個兒一人落得自在。
她以前就是顧慮太多,考慮東考慮西的深怕錯待自己人,一有戰功也不上前爭領,誰搶得頭籌誰立功,她把名字往上報即可,再由朝廷——封賞,或陞官、或賞賜金銀。
除了千名女兵,她身側圍繞的清一色全是男人,有老的少的,每日睜開眼不是畫眉點唇,而是操練、操練、操練,再操練,她練得比男人還強壯,滿身的傷症。
她沒當過女人,她是以男子的方式被養大,即使刻意隱藏,舉手投足間還是有男兒豪氣干雲的氣勢。
「這話就傷人了,小師妹,我好歹叫夫子一聲先生,他教過我幾年總是事實,知恩圖報是人之常情。」他向來尊師重道,不敢或忘。
喬立春橫掃他一眼。「別再叫我小師妹,不然村子裡一半的人都跟我攀上關係,我可吃不消。」
師兄、師姊、師弟、師妹的,她還不頭大。
當初搬回周家村是為求一個平靜,這裡會和她往來的人並不多,無父無母又無親戚,她一人獨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上無長輩會壓她,什麼叔叔伯伯、姨婆也沒有,多清心呀!誰知她算盤打太美好了,人不可能離群索居,總有些愛生事的鄰里沒事找事做,譬如這位姓韓的大哥。
韓重華從善如流的改口,「喬家妹子,立春妹妹,廣結善緣是好事,你要多和村子裡的人走動走動,讓他們多認識你,日後若有難事才會幫扶一把,有些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是做不來的。」
她雙眼微閉,像在品嚐溪魚的美味,實則是在克制自己的手別往木叉摸去,將這無恥之人戳穿。「你不用看診嗎?」
意指他太閒。
笑了笑的韓重華眉目生輝。「我打算明年三月在縣城開一間醫館,不過準備的銀兩並不充裕,因此在開春前這幾個月我都會自行上山辨集藥材,好給鋪子省點成本。」
她一聽,眼皮子抽得厲害。「你是說我們在山裡『偶遇』的機會,會超乎想像的多。」
笑聲低沉,貫入耳中——「是啊,往後你喊我一聲,我們同行作伴好上山,你打你的獵,我辨我的藥草,我們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擾,若遭遇危險還能相互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