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騙了他不止一回。從她嫁給他,她就瞞著自己會武功的事,之前還瞞著她的身份,搶他的馬,打了他一拳,讓他全身不能動彈的躺在地上,一直等到手下發現狼狽的他,現在又瞞著女兒的事。
他的怒火憋了好幾日,直到終於逮著她,她卻想息事寧人,假裝沒這回事?也未免想得太美了!
為了豆豆,他可以不計較她的冒犯無禮,但是劫馬一事卻不能不管;在豆豆面前,他可以維持她的面子,但是在豆豆看不到的地方,他就不客氣了。
趁著豆豆被紀嬤嬤帶去如廁符彥麟在廊前逮著總是借口忙碌而避開他的牧浣青,二話不說,大掌扣住她的手腕脈門,預防她逃跑,將她拉到假山一旁,同時警告其他僕人。
「給本侯全部退下!」
僕人們卻沒有馬上退開,而是看著他們的女主子。符彥麟怔住,繼而瞇起危險的銳眸。
若非牧涼青很清楚知道符彥麟並不喜她,否則就憑他這舉止,她都要懷疑他想對她做什麼呢。
「大家都退下吧,我和侯爺有事商量。」她對眾人發了話。
眾僕一聽,這才退下,待只剩下他們兩人後,符彥麟回頭盯住她,唇角勾起笑,笑意卻沒進入眼底。
「你的僕人倒是對你忠心。」他看得出來這莊子裡的僕人對他僅止於表面的恭敬,當自家主子面臨危險時,這才看出他們效忠的程度,並不因為他是鎮遠侯而有所畏懼。
從這點看來,她收服人心的本領很有一套,讓他頗為高看。
「侯爺挑人,不也是看對方的忠心程度?我這些僕人不過是些升斗小民,哪比得上那些跟著您出生入死的將士?」
「哼,看不出你這張嘴挺會說道。」
「我說的是實話,不是我自誇,對於這點眼力,我還是有的。」
符彥麟冷哼一聲,也不跟她囉嗦,單刀直入地質問。「你把馬藏到哪了?」
「什麼馬?」
「別跟本侯裝蒜。我可以不計較你偷馬一事,但事關朝廷,你若不想禍及所有人,便把馬交出來。」
「侯爺,你說錯了,偷馬的盜匪已經被您派兵剿了,我只是去帶回自己的馬。那匹黑駒是我用三千白銀去買來的,買賣的契書已經被盜匪弄不見了,但是賣主那兒還有一份,當初銀貨兩訖,寫得清清楚楚,侯爺若不信,我可以將那賣主找來作證;更何況我損失的可不止一匹馬,而是十五匹,除了黑駒,其他十四匹馬都被侯爺沒收了,所以說到搶馬,侯爺才是把我的馬搶走了,我可是損失不小,侯爺您說說,我這筆帳該怎麼算?」
她毫無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若不是當初他來壞事,她也不會與他對上,馬賊被他剿了,功勞是他的,她得到什麼?不但屬下受傷,還損失了十四匹價值千金的好馬,她都沒跟他計較了,他卻敢來跟她討馬?
不過衝動不能解決問題,所以她在說這些話時是好言好語的跟他解釋,鎮遠侯總不至於仗勢欺人吧?
符彥麟沉著瞼盯著她,聽了她這席話,他沒說同意,也沒否認,兩人就這麼僵持著,直到一個軟糯的聲音傳來。
「你們要親嘴嗎?」
兩人皆是一驚,同時低頭往下看去,不知何時,豆豆已經站在他們旁邊,正仰著小臉好奇地盯著他們,而她的驚人之語霎時令兩人表情扭曲。
親嘴?他倆像嗎?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彼此的臉靠得太近,只顧著對峙,都忘了保持距離,兩人幾乎是同時退後一步。
符彥麟擰眉,抿著嘴不說話,牧浣青則是輕斥女兒。「胡說什麼,誰教你這話的?」
「是蝴蝶叔叔說的,他說爹娘是夫妻,夫妻都會親親,你們要親親嗎?」小豆豆很好學地追問。
又是蝴蝶叔叔?
牧浣青被女兒說得尷尬,不禁生起了惱怒。到底是誰亂教女兒,她一定要查出來嚴懲!
「蝴蝶叔叔是誰?」符彥麟沉聲問。
小豆豆立刻指著停在樹上的那只蝴蝶。「蝴蝶叔叔在那兒。」
符彥麟聞言一怔,轉頭看去,還真的見到一隻蝴蝶停在那兒,不由又是一怔。
這只蝴蝶似是前幾日在馬市上看到的那隻?
牧浣青不想讓女兒再亂說話,也不想太得罪符彥麟,便找了由頭牽起女兒的小手。「走,咱們去餵馬。」
小豆豆開心地揮著手。「好,去看蘭蘭姊姊。」
符彥麟見母女倆走了,便也很自然的跟著,牧浣青見他跟來,心想他沒地方好去嗎?但又想到適才兩人這般敵視並沒有好處,加上他其實也疼女兒,遂由著他。
兩人來到馬廄,豆豆見到蘭蘭,立即開心地上前打招呼。「蘭蘭姊姊。」
蘭蘭看到小主人,也很高興的嘶鳴一聲,把馬臉彎下,讓小主人抱抱。
符彥麟沉默地盯著馬。搞了半天,蘭蘭不是人,而是一匹馬。
牧浣青讓力淵把蘭蘭最喜歡的丹柰拿來,交給女兒去餵蘭蘭。通常她會騎著蘭蘭去吃牧草,但偶爾為了幫馬兒增強體魄,也會弄些飼料給它吃。
符彥麟沒再跟她提起黑駒一事,而牧浣青也從善如流的不開口,兩人似有默契地暫時不碰這個話題。
符彥麟一直待到傍晚,也沒說要離開,牧浣青見這男人似是沒離去的打算,便吩咐管事去安排今晚的膳食和床鋪。
她將符彥麟安排在書房,那兒平日就準備了休憩之處,院子空間也寬敞,東西和傢俱都是現成的,不必再另外購置。
他帶來的那些手下足有十多人,幸好她家僕多,棉被也夠,全讓人搬出來,暫時可以安置這些人。
當牧浣青在安排這些起居事宜時,符彥麟已經從手下那兒得知了,他沒意見,亦無反對,手下便明白大人是真打算在夫人這兒住下了。
牧浣青繼續忙自己的活。她和他分住兩個院子,平日也不去打擾他,不過她會讓豆豆去陪她爹,除了因為他疼女兒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私心。
這處莊子畢竟屬於侯府,她在此耕耘了四年,若是符彥麟突然把莊子要回去,她是會心疼的。雖然她可以另外再購置自己的莊子,但是這莊子的環境很好,山清水秀,有水源也有牧草,種出的蔬菜既大又青脆,養出的牛羊又壯又美,隨時可以放牧馬兒,只需花費馬兒腳程一個半時辰便能到達她的馬莊,來回不到一日,真是再完美不過了。
為了這點私心,她打理符彥麟的食宿是面面俱到,不只吃食上豐富,還把她珍藏的酒拿出來,讓管事送一壺到他屋裡,連他的將士都人人有份。
女主人的態度影響全莊上下所有下人的態度,大夥兒見自家主子對總兵大人如此有禮,心中便也有數,全莊上下將這位大人好吃好住地供奉著。
符彥麟將偌大的莊園全部巡視了一遍,從馬房、菜圃、牲畜圈,到工房、紡織坊和釀酒坊,這些地方都有專門的僕人按時幹活,分工負責,而這些僕人卻與侯府的僕人有著極大的不同。
侯府的僕人都是有身契的,不管是活契或死契都是奴才,在主子面前,他們不自覺會露出卑微的奴性,對主子只有深深的敬畏,但是這莊園的僕人身上卻感覺不到奴隸的卑微。
他們或許敬重你、服從你,對你忠心耿耿,但他們同時也保有自尊,不因為你是侯爺或總兵大人便對你卑躬屈膝。
符彥麟將一切看在眼底。她身上還是那身方便行動的胡服,偶爾他會見到她和僕人們豪爽地談笑,也會親自動手幹活或是與僕人們下棋,看似主僕打成一片,但是僕人們乂謹守著適當的距離,不因主子親切而逾越了本分。
這裡的她與在侯府的她不同,她在侯府時的溫婉拘謹原來只是一層保護,在這莊子裡的她才是真性情。
符彥麟看著她,想起那日兩人太過接近,她的氣息吹拂在他臉上,五官清楚地呈現在他面前。她不算頂美,卻很清秀,近看之下,別有一番韻味,而她身上沒有任何胭脂或薰香味,整個人散發的氣息有種淡雅的清爽。
符彥麟在莊子待了五日便領著士兵離開了,走的時候,他轉頭望了她一眼,只見她領著下人們恭敬地對他福身,但僅止於恭敬,在她眼底,他瞧不到任何不捨。
他不由得擰眉。在她心裡,怕是恨不得他快點離開吧?
他也只是瞧了一眼,不置一詞,臨走時摸了摸豆豆的臉蛋,便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
待他一走,牧浣青立即鬆了口氣。這男人再不走,她可受不了。為了伺候他,她這五日都不敢離開莊園,耽擱了不少事,他倒是享受,直接把她的書房當成了辦公處,這五日那些將士進進出出的,甚至還有馬兒踐踏了她的菜圃,弄壞了好幾株菜。
雖然事後他處罰那犯錯的將士去給她修葺籬色,但她心疼的是菜啊!花了好幾個月種出的菜,眼看就要收成了,卻被踩得稀巴爛,她能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