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孤單走在紅磚道上的身影,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他把跑步機的速度調快,專心在腳程上,想甩掉她的影子,詭異的是他愈急著甩開她,心裡愈掙扎,替她擔心,萬一她被那些混混找到該怎麼辦?她那麼柔弱,不可能對抗得了那些人……
他把速度調得更快,不讓自己職業病發作,狂壓抑住自己莫名的保護欲。
一個小時後,他汗流浹背,但她仍然困擾著他。
他心情焦躁地進淋浴間沖洗,換好衣服下樓到辦公區喝水,進了老大藍拓的辦公室想找他哈啦一下,轉移自己的思緒,但老大人不在。
「拓呢?」他問了辦公區內安排工作的方小姐。
「藍大哥從上周就開始負責二十四小時保護墨氏總裁,有些棘手的狀況發生……」方小姐看了班表和工作報告後說。
「墨氏總裁,好像在哪裡聽過?」邢亨思慮了下。
「詳細點說是美商墨氏投資公司的總裁,電視新聞都有報導,是美國三大投資公司之一。」方小姐很清楚地解說。
邢亨瞭然,沒有再問,他本身也很忙,才會不知最近老大都沒在公司,沒人可以打打屁很無聊,他扔了水杯,準備打道回府。
一個人走出公司外,天色已黑,他進車內,開車回家。路經剛才放下那女孩的地點,他下意識地留意她還在不在那紅磚道上?沒看見人,看來她真的走了,他可以死心了。
車開過兩條街,停紅燈時,他很不期然地看見一個婀娜的身影,是她!
她就站在一家麵包店的櫥窗前望著櫥窗裡的麵包,那一身飄然衣裙,背影纖細,錯不了,正是她。
他的心以跑百米的速度狂奔,很想奔向她,要是她想吃麵包卻沒錢買的話,他可以幫忙,不成問題。
但他憑什麼這麼雞婆?要是傷了她的自尊心怎麼辦?強烈的保護欲和理智陷入一場無聲的混戰中。
忽然間他旋轉方向盤,車子轉彎出車道,停向路邊,無論如何,他決定幫她最後一次,就這一次。
要是明知她需要幫忙還冷眼旁觀,他會良心不安,晚上睡不著,所以這麼做不只是幫她,也是幫自己,因為他根本壓不住自己莫名的熱情。
他下了車,嘴角照例叼了根牙籤,笑臉邪佞,兩手擺口袋裡,照舊偽裝起自己,但腳步愈接近她,他的目光愈是熱烈,控制不住的心像團熾焰。他打算假裝是路過此地要買麵包,剛好又遇到她,邀她一起進去選麵包,這樣就不會傷到她了。
「是你……怎麼這麼剛好,又遇到你?」他先打了招呼。
墨采玲一回頭,發現是那位邪惡的好人心,她屏息,虛弱地一笑向他行個禮,生怯地注視他幽黑的眼,無端地感到害羞,要是他看起來正派點,他會是個英挺又帥氣的男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是不是在看哪一個好吃?」邢亨問她。
「不是……」事實上她口袋沒半毛錢,肚子正餓著。她還沒想起自己是誰,可是看著這些美味的麵包,她腦子裡居然有一些模糊的影子閃過,覺得自己曾經很喜歡吃奶酥餡的麵包,有個汪汪汪的聲音伴隨著出現,似乎有只毛茸茸的小東西也喜歡麵包裡的奶酥餡……
「幫我個忙。」他語調輕鬆地說。
「什麼忙?」墨采玲訝然。
「我想買麵包來當晚餐,你幫我選。」
她遲疑著。
「只是個小忙而已,我快餓壞了。」他不讓她想太多,拉著她的手臂進了麵包店,一接觸到她的上臂,才知她比他想像中更瘦弱,太用力還怕扯痛她,他暗自調整力量,手勁極輕的「邀請」她。
墨采玲被動地走了進去,他只是要她幫忙選而已,她怎好推卻?
邢亨立刻拿了大托盤交到她手上,自己拿了夾子問:「你覺得什麼味道好吃,告訴我,我來挾。」
「你想買幾個?」墨采玲嗅著香噴噴的麵包香,忍不住嚥著口水,胃開始鬧脾氣的泛疼,她好餓……
「十個。」邢亨自歎笨拙,他這是打算包下她的晚餐和明天的三餐了。
墨采玲認真地替他選,看著那些油亮的麵包,已餓得雙手微顫。
邢亨結了帳走出店外,未說分由地塞了一個奶酥派皮麵包到她手上。
墨采玲木訥地把香酥柔軟的麵包拿在手上,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看。
「請你吃。」他說著,扔了牙籤,自己也拿了一個大口啃了起來。
她久久不開動。
「你不餓嗎?快吃啊!」他熱切催促,當場以身作則,大口大口地吃麵包,示範給她看,就是要盯著她吃飽。
墨采玲眼中浮上一層淚霧,不知要怎麼感謝他才好,她吸了吸鼻子,低頭咬了一口麵包,香香甜甜的滋味順著喉嚨滑下,她的胃備感溫暖。
邢亨默默地看著她,她吃東西的樣子含蓄而有教養,根本不像在複雜環境中求生存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記得她說要一個人想想,肯定是還沒想通。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她無辜地說。
「我覺得你還是回家去比較好。」他好言相勸。
「我……忘了家在哪裡了……」
邢亨眸光犀利地看著她,很想從她的表情看出她是否在說笑?
「我有記憶以來,就是在一間小房間裡,有三個壞人看守著我……我很想要知道自己是誰,但我想不起來……」墨采玲對自己所知實在有限。
「你真的只記得這些?」可能嗎?她被控制得對自己全沒印象,要是這樣事情就嚴重了。「那你……」他想問她難道也不記得平時所做的「行業」?但臨時又住嘴,怕會傷了她。「你總記得自己是誰吧!」
「我只知道叫墨采玲……他們這麼叫我。」她老實回答。
他不可思議地搖頭,看來他真的得用力幫她這只迷途羔羊才行了。「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把整袋的麵包塞給她,拉著她往自己的車子走。
「去哪裡?」墨采玲一臉驚慌地問。
「一個可以幫你找到家的地方。」邢亨打算幫她到底。
墨采玲心有疑慮,沒有安全感,不願上車。
「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幫你。」邢亨堅定的扣著她的雙肩說。
墨采玲在他強悍的逼視下心驚不已,下一秒她已被送進他車內。
他坐上駕駛座把車開走,她皮皮挫,一手拎著整袋的麵包,一手拿著吃到一半的派皮奶酥,突然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邢亨把車開往附近一家警察局,停下車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查查可有失蹤人口叫墨采玲的,這是最快可以幫你找到家的方法了。」他信誓旦旦,下車進去詢問。
墨采玲瞪大了眼看他進警局,在對自己一無所知下,她心裡的慌張已不是言語可以形容,她很怕萬一警察查到那些壞人,把她和他們當成是一夥的那該怎麼辦?
她絕不能留在車上,得快點走!她顫抖的手指慌忙地拉開車門,下車前,她看見擋風玻璃下的錢包。
她的良知告訴她,不能偷他的錢,可是她需要錢吃飯,她不知自己還要露宿街頭多久,餓肚子多久?她心底充滿抱歉,閉著眼,拿了他的錢包,發誓等她想起自己是誰,一定會找到他把錢還給他,她匆匆下車,沒命地跑向對街,竄進暗巷中……
邢亨一無所獲地走出警察局,回到車上,引擎還開著,墨采玲竟不見人影,椅子上只留下那袋麵包,和一個啃了一半的派皮奶酥。
他快速進車內,利眸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
可惡!真的是好心被雷親,他滿腔熱血要幫她,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她分明是個小騙子!
都怪他自己鬼迷心竅,被她柔弱的外表給蒙騙,她根本和那些混混是同夥,從她睡在他的車上後就已經計劃好要騙他了,他失望透頂。但她實在是騙錯人了,他的錢包裡有個小型的定位追蹤器,那是給受他保護的人隨身攜帶,好讓他隨時能找到人的利器,現在他只要查自己的PDA,就可知道她的位置。
他從口袋取出PDA,點點畫面,閃亮的地點就是她現在所在的位置,很明顯她正往對街的巷弄內移動中。
他快速將車回轉,開向下一條巷口,他下車到巷子口去堵人,就在她跑出巷口的剎那,他臂膀一橫,攔住她細細的腰肢。
「啊!」墨采玲慘叫一聲,以為自己撞到人,一抬眼接觸到他冷厲的目光,她嚇壞了。
「你演技不錯喔!」邢亨諷刺她。
墨采玲在過度的驚嚇中昏暗的腦子瞬間閃過許多清楚的畫面,她清晰地記起自己住在一幢豪宅裡,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墨家的千金小姐,家裡還有位高齡奶奶,她的大哥旅居美國,是墨氏投資公司的老闆,還有她的父親已去世,母親改嫁……
「幹麼不說話?心虛啊?」邢亨手攥緊冷嘲她。
「不是……」墨采玲拚命搖頭,開不了口說話,已被自己腦裡迅度快轉的鏡頭震住了,那都是她失去記憶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