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感到棘手地問:「影白不能來,到時我怎麼解釋?」
「你就說影白去大城市了。」孔陀替村長想好說辭。
「好吧,對女真人用不著言聽計從。」村長堅決地點頭。
「勞你費心了。」孔陀露出感激的眼神。「影白,去泡杯收驚茶給村長。」
「不用麻煩,我還要趕去通知村民。」村長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過身,面露不安地說:「對了,女真人指名要見神醫。」
「見我做什麼?」孔陀一臉驚愕。
村長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他們沒說。」
孔陀置生死於度外地說:「好,我明天就去見見他們。」
村長一轉過身,孔陀也跟著起身,站在門口目送村長,不停地歎氣。
女真人指名找他,莫非是發現他的秘密?孔陀為此心情沉重,萬一真是如此,他必須叫影白快逃。不過他又想到,女真人要見的是神醫,並非御醫,如果影白真的逃走,會不會反而打草驚蛇?
他應該先寫好遺書,等明天見過女真人再做決定,一見苗頭不對,將遺書塞給村長,村長是正人君子,看了遺書後,一定會去找採草藥的影白,帶著影白逃走。以靜制動應該才是躲過這場災難的上上之策吧!
「爺,你怎麼了?」影白走到孔陀的面前,小聲探問。
孔陀捋著白鬚,一臉的沉靜。「我在猜想女真人的意圖。」
「貝勒爺是什麼意思?」影白躊躇一會兒,心中的疑問不吐不快。
「女真的大官,你從哪裡聽到的?」孔陀額頭上的皺紋如刀刻般又多又深。
影白露出甜笑。「阿武他們聯手打我時,是個貝勒爺為我解困的。」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孔陀神色不由地緊張起來。
「他好俊美,而且看起來很威風。」影白回想似地描述。
孔陀厲聲警告。「女真人沒一個是好人,你要跟他們保持距離。」
「我知道,爺放心。」影白有些納悶,爺的語氣很火,是她說錯了什麼嗎?
第2章(1)
樹木森森,雲霧繚繞。
孔影白嘴裡銜了一根不起眼的小草,但千萬別小看這根小草,它叫蘭香草,有涼味,可治感冒咳嗽。
至於爺叫她來找的草藥則是仙人果。再過半個月就是新年了,按照往例,總是會有因暴飲暴食而腹漲肚痛的村人來找爺,只要吃一顆仙人果,便立刻能消除難受;但她已找了一個上午,仙人果全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現在她真希望能有個仙人出現,指點迷津。
昨晚落了一陣雨,地變得又濕又軟,很不好走。但影白個性固執,沒完成使命絕不退縮;她強打起精神,往深處走去,突然一個踩空,腳步不穩,身體往下滑落,幸虧有一崖石突出,正好承接住她的身體,但驚嚇使她昏厥過去……許久,從谷底竄出銀白色的冷煙,像個白魔鬼似地包住影白的身軀。
不停的顫抖使她驚醒,她伸手試著想攀住石頭爬上去,但濕滑的石頭不好抓,而且她的足踝又扭傷,根本無法站立。
她失望地坐在崖石上哀聲歎氣,只能等待爺爺派人來救她了。夜深,狼嚎聲清晰入耳,她好想哭,可是她堅持男兒有淚不輕彈。
迢迢黑夜過去,北風瑟瑟,夾帶著漫天舞雪,彷彿針紮在臉上,這樣冰寒的天氣,就算爺爺耗盡積蓄(事實上爺爺的積蓄從未超過十兩銀子),也絕不會有人為了區區十兩冒死上山,感歎之餘,聽到窸窣的腳步聲……影白趕緊大叫,以為是爺派來的村人。「我在這裡!」
一頂青絨暖帽從山邊探出,長辮懸垂空中。「你在那裡幹麼?」
是女真人,影白心裡雖有些不悅,但不得不說:「我不小心摔跤了。」
「我把馬鞭放下去,你抓得到嗎?」清兵隨即垂下馬鞭。
影白沒好氣地說:「我腳扭到了,站不起來。」
「我下去救他好了。」這聲音好熟,影白想不起在哪聽過。
「稟貝勒爺,雪地濕滑,谷深又不見底,恐有危險。」清兵急聲阻止。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一聽到貝勒爺三個字,影白的心兒又亂了。
這是他第二次救她,受到爺爺的諄諄教誨,她對女真人一向懷有敵意,但對他卻不然,反而有種糾纏不清的感覺;對她來說,他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光是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就能帶給她某種她搞不懂的莫名情愫……她還沒分辨清楚心情,修長的身影已經從天而降,她抬眼,只看見他胸前有一條巨蟒,張著大口,活靈活現地朝她襲來,彷彿要吞噬她,她嚇一跳,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此時她的肩膀卻像是被巨蟒纏住,整個人騰空飛起,然後安然無恙地落到地上。
該不該開口道謝?她猶豫著,視線落在近在咫尺的臉上,霎時不知所措。
同樣是美男子,他的眉毛如箭,她的眉毛卻似柳葉;他的眼睛如深潭,她的眼睛是清水;他的鼻樑鋌而有力,她的鼻樑細緻秀氣;他的嘴形似兩片薄刀,她的嘴形如菱角。跟他一比,她簡直像繡花枕頭,他則是雄赳赳的男子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膚色跟她一樣白皙如雪;仔細一瞧,他的白似乎帶了病態,不像她是健康的白裡透紅。
她無端地替他暗藏隱疾而擔憂,她的心弦彷彿被人用力一撥,顫抖起來。
在女真貝勒爺中,體型英挺的男子不少,因為他們長年騎馬射箭,驍勇善戰,練就了一副毫無贅肉的結實身材。但曝曬在艷陽之下,肌膚卻依舊白淨的貝勒爺,只有薩爾滸──女真第一美男子。
「你還好吧?」他彎身蹲在她面前,還把自己的紫狐披風蓋在她背後。
「還好,只是扭傷足踝。」她趕緊垂下眼睫,避開他的視線。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腳。「讓我看看。」
「你要看什麼?」她驚恐地抬睫,瞪大眼睛。
「看你的骨頭有沒有折斷?」對她的五官比女人還細緻,薩爾滸微微一怔。
如拍蒼蠅般,影白不禮貌地揮開他的手。「不用看,我知道沒斷。」
「如果只是扭傷,我會治。」薩爾滸感到意外,但沒生氣。
影白不識好歹地說:「我也會治,謝謝你的雞婆。」
「你在生什麼氣?我做錯了什麼?」薩爾滸眉毛擰結在一塊兒。
「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影白別過臉,這男人連皺眉都好看。
「我剛才救你時,你並沒拒絕。」薩爾滸眼裡閃過一絲挑釁意味的促狹。
雖然她長相和心眼都像女孩,可是她的身材……他的目光從她的臉蛋移到她的胸部,他感到有些驚訝,她看起來瘦巴巴的,沒想到胸膛如此厚實寬敞。不過,她終歸是個小毛頭,嘴上連鬍子還都沒冒出來。
隨著他的目光移轉,她感到胸口有一陣熱火在燃燒,她知道自己不對勁,卻找不出原因。她從來沒喜歡過任何人(爺除外),雖然村裡有幾個女孩對她示意,但她視若無睹,對男孩也一樣,獨獨對他,她迷惑了。
她不是容易發脾氣的人,事實上,她的個性比兔子還溫馴,但一見他就變了個人似地,意念流轉。她想,也許因為他是女真人的關係吧!爺說過,女真人都是壞人,但他救了她兩次……糟糕,她居然忘了向他道謝。「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你打算怎麼治腳?」薩爾滸嘴角牽動地一笑。
「用這個。」影白隨意拔起一把綠草,用石頭砸成汁。
薩爾滸饒富興趣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你在幹什麼?」
「陽草可以迅速減輕疼痛。」影白褪下襪子,將汁液抹在足踝上。
「你會醫理?」薩爾滸眼中流露出喜悅。
影白高傲地昂起下巴。「當然,我爺是名醫。」
「你爺是不是叫孔陀?」薩爾滸臉上的笑容加深,迷人極了。
「你怎麼知道?」影白驚訝,分不出是驚訝他的話?還是笑容?
「我是來請他去王府為我家人治病。」薩爾滸的確見過神醫,不過神醫卻拒絕了。
影白露出潑冷水的表情。「我爺從不下山,你白來了。」
「他一定得去,因為這是命令。」薩爾滸板著臉,神情顯得嚴肅。
「你好無禮,居然強人所難。」影白頂撞,她根本不知道大官是什麼玩意兒。
沒人敢像她這樣對他說話,他是堂堂貝勒爺,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訓斥,這是不可原諒的,但他奇怪自己竟然毫不生氣。不過,他沒有時間思索這個問題。「只要治好我家人,你和你爺爺這輩子都不愁吃穿。」
「我們不稀罕。」影白吃力地站起身,她立刻明白她的足踝還是痛的。
薩爾滸語氣溫和地懇求。「算是報答救命之恩,這樣總可以吧!」
「是我欠你人情,不是我爺。」影白不買帳的撇嘴。
「這樣好了,我送你回家,看你爺爺會不會回心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