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匠?」他如此不尋常的舉動,令惠理子深感不安,「你嚇到我了。」
「惠理子……」他胡亂地親吻她的耳朵、臉頰、脖子及嘴唇,像頭驚惶的猛獸般。
「意匠……」她感覺到他的不安,她直覺他在返回日本時,發生了一些事。
「你愛我,對不對?」他注視著她,兩隻眼睛像著火般。
她先是一怔,「當然,我愛你。」
「那麼……」他直視著她,「我也愛你,是吧?」
她一頓。他愛不愛她,應該問他自己,為什麼要問她呢?難道他心裡有著什麼不確定?
突然,她感到心慌也憤怒。
女性的直覺告訴她,發生事情了,而且跟「她」脫不了關係。
意匠跟「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在她不在的時候,他們兩人……
想到這兒,她心中竄燃起沖天般的妒火——
「意匠……」她伸出雙臂,緊緊地纏繞住他的頸子,「我要你只想著我、愛著我……只有我、只有我……」
她心裡有一種預感,這個男人終將不屬於她。
他的人在這裡,她能緊緊地抱住他,但是,他的心在海的另一邊,屬於另一個女人。
是的,女人。英希不是個小女孩,她是一個足以成為情敵的「女人」。
第四章
兩年後
學成之後,因為沒有迫切的接班壓力,意匠選擇留在美國,並進入當地的金融公司工作。他以為像這樣離英希遠遠的,就能忘記他想忘記的一切。
但事情不如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每當夜深人靜,即使他身邊睡著的是惠理子,英希的身影還是鑽進了他腦海裡,糾纏著他。
他從來沒想到英希會成為他生命中最掙扎、最糾結、最難挨的難題,他以為她永遠是他的小妹妹、他以為他們的關係永遠不會變,然而……
什麼時候開始,她在他心裡的定位不再是妹妹?他是真的把她當女人一樣的愛,還是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他亂了,徹底的亂了。當她在他眼前從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擁有半熟氣息的少女時,他驚惶失措,他不知如何面對她、對待她,甚至,他對她有了莫名其妙的情愫……
跟惠理子訂婚四年,兩人的關係彷彿只剩下應有的尊重及禮貌,有時連噓寒問暖都省了。
他不曾想過結婚的事,而她也不曾提起。
他們各有各的事業,各過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圈子,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早已同床異夢。
好幾次,他幾乎想跟她開口說:「我們解除婚約吧。」
但,終究開不了口。
他知道惠理子也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愛已不再,但只要她不開口,只要她想結婚,他不會有第二句話,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當初他不該答應訂婚,之所以作了那樣的決定,完全是因為英希。
也許,這算是一個年少輕狂,不思後果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他並不後悔,只是覺得誤了惠理子。
星期日,他跟惠理子都待在家裡,只是,他們各有工作要忙,兩人分據書房的一隅,埋頭努力。
突然,電話響了——
「你好,這裡是香川家。」他接起電話說道。
「意匠,」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母親貴子的聲音,「是我,媽媽。」
「嘿,媽。」他放下手邊的工作,「你跟爸爸最近好嗎?」
「我們都很好……」貴子的聲音聽來有點沉鬱,似乎為著什麼事情苦惱。
敏銳的他立刻察覺到,「媽,發生什麼事了?」
「意匠,英希她……她有沒有跟你聯絡過?」貴子問。
他微怔,憂急地道:「她怎麼了?」
一旁,惠理子似乎注意到他的語氣驟變,有意無意地覷著他,眼裡帶著窺測。
「英希她堅持要搬出去。」貴子說,「她考上的明明是東大,根本不必離家,可是她卻已經在外面找了房子。」
「什……」他濃眉一虯,「怎麼會……」
「意匠,你勸勸她好嗎?她一直很聽你的話……」貴子說著說著,幾乎要哽咽了,「近兩年來,她變得鬱鬱寡歡,什麼都不跟我們說,我好擔心她……」
英希為什麼要搬出去?為什麼跟他父母越來越疏離?因為她不想再跟香川家有任何的瓜葛?
不,就算她無法原諒他兩年前的那天晚上所做的事,也不可能遷怒於視她如己出的他的父母。
那麼,她有什麼非搬出去不可的理由?她想過自由的生活?在香川家,有什麼人、什麼地方讓她覺得受到約束嗎?
突然,他想到她曾提及的「練習對像」。莫非她想搬出去,是為了「他」,她想跟「他」……
忖著,他的心倏地一緊。
「意匠,你打個電話給她,或是寫封信給她?好嗎?」
「媽,」他眉心一擰,「她長大了,也許她想過自己的生活。」
「什……」貴子一頓,「自己的生活?」
「她好像有要好的男朋友了。」他說。
貴子一震,驚疑地說:「怎麼可能?」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談戀愛是很正常的事。」這些話,他每說一字,就揪心一次。
「可是,她從沒說過,而且……」
「她沒說不代表沒有。」
電話那頭,貴子沉默了許久。「那你的意思是……我該隨她去?」
「如果她堅持,你也只能如此。」他說。
這一次,貴子還是沉默。須臾,她沉歎一記,「我以為能永遠把她留在身邊,我……」
「媽,她不是屬於我們香川家的……」
「我知道。」貴子落寞地回道,「我知道她是吉條家的孩子,我知道她……唉,天啊,我只是捨不得讓她一個人在外面……」
一個人?不,也許她不會是一個人。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比起一個人,「兩個人」會讓母親更加擔心。
「媽,你先別擔心,我找時間跟她聯絡一下,再聽聽她的說法吧。」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貴子無奈一歎,話鋒一轉,「對了,你跟惠理子好嗎?」
他頓了頓,「嗯,還可以……」
「你們已經訂婚快四年了,什麼時候結婚呢?」貴子問道。
提及此事,意匠沉默不語。
結婚?不管是結婚還是訂婚,都必須有一種衝動。當初他連訂婚的衝動都沒有,如今又哪來的衝動結婚?
「怎麼了?你們……」
「媽,這事不急。」他不想母親繞著這話題打轉,藉故說道:「我還有工作要忙,就這樣吧。」
「意匠,你……」
「好了,知道了,再見。」他單方面的結束了對話,然後將話筒擱下,神情悵然看著窗外的公園美景。
就他所知,早在英希考上高中時,就已經跟他父母提過想搬回她伯父家的事情。
當時,他父母勸住了她,她也打消了念頭,怎料如今她又……
這次,她是聽不了任何人的勸了吧?
忖著,他不自覺地歎息。
「是你媽媽嗎?」突然,惠理子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將他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嗯。」他回過神,點了點頭。
惠理子睇著他,試探地道:「聽起來好像是為了英希的事……」說著,她細細地觀察著他臉上的變化。
他微微擰眉,「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她想搬出去。」
「噢?」她微怔,「她今年上大一了吧?」
「嗯。」他點頭,「考上了東大。」
惠理子不感意外,她早知道英希一直是個品學兼優的女孩,就跟她的「意匠哥哥」一樣。
「你媽媽要你勸她,是嗎?」
「唔。」他淡淡地應道,神情相當沉鬱。
看著他心事重重的模樣,惠理子只覺胸口一陣一陣的糾痛。
他的眼睛看向遠方,像是沒有焦點般迷濛遙遠。而她知道,他的眼睛已經飛越了海洋,到了那一個有「她」的地方。
她的男人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而她卻怎麼都觸摸不到他的靈魂、他的內心,世上最慘的事不過如此。
其實,這一年來,她身邊已有了不錯的追求者,而她也跟對方開始約會。但因為她有婚約在身,又始終不甘心面對他情牽著英希的事實,所以她一直撐著、挨著、忍著,就是不肯鬆手。
她是不是該放手了?是不是該給他,也給自己一條活路?他們已經無法再走下去了啊!
「意匠,」她幽幽地道,「多久了?」
他微怔,不解地看著她。
她神情淒迷地問:「你愛她多久了?」
意匠陡地一震,「惠理子?」
「還是……」她蹙眉一笑,神情悲哀,「你根本沒發現自己愛著她?」
雖然惠理子這番話讓他相當震驚,但很快地,他便平靜下來。
早該是攤牌的時候。
他平靜地接受這一切,不管她將如何地詛咒他。
「惠理子,我很抱歉。」他坦然地道。
聞言,她眉心一擰,神情雖痛苦卻又堅強。「其實我也有錯……」
他微怔,「惠理子?」她有錯?不,從頭到尾錯的都是他。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神情平靜地看著他。
「我早知道在我進入你的生命之前,她已經佔滿了你的心,但是我不甘心,我不認輸,我還是跟你訂了婚,牢牢的栓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