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雅束打鐵趁熱,很快就到童府提親,也將童弼之女童盈蘭迎娶入府,應雅束的積極終於讓童弼下定決心。
不料當一場兵變就要開始醞釀時,皇上竟突然病倒了,變化在轉瞬間發生,他們尚未策劃佈局好,一時措手不及。
皇上的病來得突然,童弼暗中懷疑自己的倒戈已被皇后和太子察覺,因為有消息傳來,太子已調度了三州的兵馬前往京城,顯然已經不信任他了,他內心驚恐萬分,唯有將身家性命全都押到應雅束身上。
曲遊藝和童弼將社稷和前程都已托付於應雅束,若應雅束無法順利竄奪皇位,太子登基後,他非但無法全身而退,皇后忌憚他,更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來威脅太子的帝位。
應雅束若是一倒,曲遊藝和童弼失去庇護更難以活命,眼前的情勢已不容猶豫耽誤,否則北零王府將血流成河!
「方纔殿下離府進宮時,臣已經命人通知童弼將軍先做好準備了,今晚童弼將軍會派兵包圍東宮,殿下此時萬萬不可心軟,否則將前功盡棄。」
曲遊藝知道此時若不先發制人,就要全盤盡輸。
「曲大人放心,我明白。」應雅束淡笑。
他本來就不是個軟弱的人,讀遍史書,歷朝歷代權力移轉時將面臨血腥殘酷的殺戮,這是傳統,他若有一絲軟弱就不會覬覦皇位了。
只是,他心中一直存在著一個疑惑。
「曲大人,父皇一向身體硬朗,卻突然之間就病倒了,甚至還病到連醫術高明的梁太醫都束手無策,你不覺得父皇的病來得太突兀了點嗎?」
曲遊藝淡淡點頭。
「不錯,皇上正值壯年,一向少有病痛,突然病了確實啟人疑竇,且僅僅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病重彌留了,臣疑心……」他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道:「臣疑心皇后為了太子而……不擇手段。」
應雅束濃眉深蹙,皇后對親生兒子的母愛看在他眼裡並沒有感到一絲溫馨,反倒覺得冷酷殘忍。
同樣是皇子身份,有皇后生母一雙有力的玉手照拂長大的太子應延束,命好得令自小就失去母親,連母親長什麼樣子都記不得的應雅束又妒又羨。
應延束身為嫡子,又是皇長子,皇上寵得不能再寵,八歲就將他立為太子,全力培養。
反觀應雅束,母親只是回鶻人獻給皇上的禮物,因為母親是異族,所以就算他是皇子也絕對被遠離在皇權之外。
自幼被皇室漠視的委屈,讓應雅束對權力產生強烈的渴望,他堅信唯有得到權力,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眼前所有屬於皇太子應延束的東西,他都想要奪走!
諷刺的是,帝后寵愛的嫡長子和被冷落的二皇子性格截然不同。
應延束平庸,應雅束聰敏;延束懦弱,雅束果決;延束懶散,雅束積極;延束好色,雅束自愛。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太子和二皇子強烈的對比,也對於江山社稷要交給太子這樣的人接掌而感到憂心忡忡。
「曲大人果然與我想的一樣。」他寒下眼眸,冷冷低語。「皇后嚴禁外人進入西苑,除了梁太醫以外,圍繞在西苑旁的都是太子身邊的親信,如此嚴密防護,這當中絕對有蹊蹺。」
曲遊藝屏息片刻後,才道:「雖然沒有證據,但進給皇上的湯藥只有梁太醫與皇后以及太子幾人經手,要是梁太醫被皇后蠱惑收買了,恐怕……」
攸關帝王生死的揣測,即便他是應雅束的親信僚臣,亦不敢隨意說出口。
「我早已疑心了。」應雅束咬牙,語氣森冷如隆冬積雪。「皇后和太子手段若是如此狠辣,也莫怪我無情。」
如若父皇遭到他們母子兩人毒手,他絕對會讓太子一起陪葬!
「殿下,事到如今,咱們一刻都不宜多等了。要是三州兵馬進京,童將軍的禁衛軍是擋不住的!」曲遊藝滿臉急切。
「我知道。」應雅束收緊了拳頭,聲音冷漠得沒有溫度。「明日天一亮我就闖進西苑,由童弼帶兵保駕,到時候請曲大人見機行事。」
「是,殿下!」
夜深沈。
應雅束知道今晚是不眠的夜,也相信自己將會是最後一晚待在北零王府,因為明日一早,局勢將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清早,濛濛曉霧初開。
曲密起身後四下張望許久,竟不見玉鎖前來服侍。
她猜想玉鎖應該是到廚房取熱水還未回來,便逕自換上白衣素服,綰好了簡單的髻,斜斜簪上一朵小巧的珠花。
等了好半晌,仍不見玉鎖回來,正覺奇怪時,忽然聽見外頭響起驚恐的尖叫聲,她嚇一跳,起身要往外查看,就看見玉鎖臉色慘白地衝了進來。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玉鎖一看見她,立刻驚慌地大喊。
「什麼事不好了?」
曲密的心驟然往下一沈。莫非皇上駕崩了?
「北零王殺了太子!」玉鎖聲音尖銳地喊道。
「什麼?!」
不是皇上駕崩,而是太子死了?!曲密詫異又震驚。
「宮裡頭好多禁衛軍,聽說西苑那邊更多,到處鬧嚷嚷的,都在傳北零王殺了太子!」玉鎖嚇得雙唇微微哆嗦。
曲密心中也掠過一陣惶恐不安,但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妳到底聽見了什麼?是真是假?可不是胡亂傳的吧?」
「是真的!聽說一早宮門才開,北零王就帶著禁衛軍直闖西苑,禁衛軍一見太子的侍衛就殺,然後北零王闖進皇上寢宮,在皇上寢宮內與皇后和太子激烈爭吵,後來北零王一怒之下就殺了太子!這些都是西苑內侍監傳出來的,千真萬確!」玉鎖一臉害怕地把她聽來的拼湊起來說給曲密聽。
曲密驚愕不已,她曾聽父親提起過北零王的名字,盛讚他聰慧有膽識,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個如此冷血殘暴的人!
「他殺掉太子,是想奪皇位的吧?」曲密真不敢相信手足相殘的事就在眼前發生。「這麼殘酷的人就算真的當上了皇帝,也絕不會是個好皇帝!」
玉鎖忽然想到了什麼,忙說道:「主子,奴婢剛才看見不少朝中大臣都趕往西苑去了,當中也有曲大人。」
曲密心頭一跳,玉鎖提到的曲大人,朝中只有一位,就是戶部侍郎曲遊藝,也就是她的父親。
她凝神不語,心中暗暗發冷。
不知道爹傾靠的人是誰?
倘若是太子,那麼此刻無情殘酷的北零王會放過他嗎?
腦中驀地閃過殺人的血腥畫面,彷彿還能聽見殘酷的寒笑聲,冷汗濡濕了她的貼身小衣,她本能地往外狂奔了出去。
「主子,妳要去哪裡?」玉鎖緊追在後。
她想去找爹,但……西苑在什麼地方?
曲密心底焦灼,慌不擇路,整個後宮就如玉鎖所言的亂哄哄,已經失了序,到處都有內監、宮女、妃嬪在傳遞消息,每個人臉上都是心慌意亂的神情——
「我聽西苑的御膳監說,梁太醫被童將軍鎖拿了,北零王正在御榻前審訊他,因為聽說北零王懷疑梁太醫進呈的湯藥有毒。」鳳陽宮的熙嬪正凝神細聽她的宮女打探來的消息。
「北零王想陷害梁太醫嗎?」一旁的蕙嬪插口道。
「不是,聽說皇上面部發青,鼻翼、口角都有血絲,所以北零王懷疑梁太醫對皇上下毒……」
曲密聽得心驚膽顫,皇上被下了毒,那還有命嗎?
她恍然穿過長廊,再往前行時,又看見幾名小內監圍在一處說話。
「聽說北零王一刀刺進太子的心口,御榻前噴得到處都是鮮血。」
「皇后娘娘已經被關進宜香宮裡,那兒以前也關過一個被皇后娘娘逼瘋的宮妃,沒想到皇后娘娘現在也落得一樣的下場。」
一名年老的內監急匆匆走向他們,狠狠地在他們的腦袋上一陣暴打。
「誰讓你們在這兒亂傳話!一個個都活膩了嗎?」
「公公,禁衛軍把皇上寢殿圍住了,不許人靠近!」小內監低聲辯解。
「那你們就不會當個啞巴嗎?」老內監低喝。「你們都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子、什麼也沒看見的瞎子,懂嗎?知道得太多,當心你們一個個都沒命!」
曲密驚住,悚懼感如蛇一般爬滿了她的背脊。
沒錯,這裡是宮廷,宮廷內發生的一切,哪怕是生死大事,到了這裡也就只是平常的小事,誰敢議論多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死人了。
老內監轉身看見了曲密,淡漠地盯著她好一會兒。
「妳是哪個宮裡的小主子?快回宮去安分地待著,莫要留在這裡,沾上點渾水都有妳受的了!」
說完,便又快步地離去。
老內監一走,方才被訓斥的小內監們個個低下了頭,準備回去幹自己的差使。
「你們有人看見曲大人嗎?」曲密急忙拉住一個小內監問道。
「不知道。」
小內監慌忙抽回手,低頭縮肩,腳步走得更快了。
曲密萬分焦慮,不知道西苑御榻前,此時是何情況?爹是否會受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