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回頭看看手邊的病歷表。
榮叔發現她對自己剛才揭露的國家機密表現如此「沉穩」,顯然也是個世外高人,不由得證賞起來。
「兩邊耳朵都會癢,還是只有一邊?」
「兩邊都被裝了。」竊聽器。
好吧!高人拿起耳垢的吸取器,示意他偏過頭去。「我可能有對付它的辦法。」
榮叔花五分鐘盯著那個吸取器,心頭掙扎良久,終於悲壯地點個頭,把左耳湊過去任她宰割。
「這個不會痛的。」她多此一舉地安撫道,把耳道內過多的耳垢吸出來之後,再問老人:「這樣左耳有沒有好一點?」
榮叔先偏頭聽了一下,突然大驚失色地瞪著她手上的吸取器。
「好厲害!這是什麼玩意兒?」竟然連人體竊聽器都可以瓦解!
不過就是耳垢堆積造成的短暫現象而已,清一清自然就沒事了;但榮叔顯然不會滿足於這麼普通的說法,她只好什麼都不說,做給他看就是了。
「來,我再幫你清另一隻耳朵。」
現在老人對她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用她多說,自動就把右耳也偏過去。
陸絲正要動手,突地,滋地一聲機器自動停了。
「咦?」她在手掌心敲一敲,回頭按幾下開關,機器就是不動!「怎麼回事?壞了嗎?」
「不行不行,這玩意兒太重要了,太重要太重要了,我們一定要把它修好才行!」榮叔激動地說。
「沒有關係,我先用鑷子幫你清……」她話都還沒講完,老人家咻地一聲已不見人影。
「……」好吧,起碼可以肯定,他的體能狀況非常健康。
她痛苦地看看天花板。上帝,被困在深山裡我也認了,禰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正常的病人?
算了,機器有問題,得請人來修才行。她開始翻箱倒櫃,找出醫療器材的說明書,然後依照上面的維修專線打過去。
「小姐,你們那邊在南投山區,距離有點遠,我們派人過去可能也要下個星期喔!」維修人員在另一頭告訴她。
下個星期她還會在嗎?
「你們這兩天能不能請人先來——」
轟地一聲!外頭診所的玻璃門突然被撞開,陸絲嚇了一大跳,彈起來往外衝。
「發生了什麼事?」
「快快快!快點兒來,這事兒太嚴重了,國家的未來都在你身上!」榮叔氣急敗壞拖來了救星。
「你、你們……」她傻掉。
於載陽抽回手,從後口袋裡抽出一塊布,慢條斯理地擦掉手上的機油。
原本不算窄的診間,被魁梧的他一站進來,頓時有被填滿的錯覺。他的黑眸與她觸上,笑意漸漸在其中凝聚。
陸絲莫名其妙地紅了臉,先把視線移開。
「咳,于先生,你有事嗎?」
「我是來修那台可以瓦解調查局專門設計的人體竊聽器的奇怪機器。」虧他這拗口的怪名詞也記得住。
「我剛才已經聯絡維修公司,他們下個星期會派人來。」
「我先看看好了。」他還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她臉頰卻莫名其妙一直發熱,奇怪,她是怎麼了?陸絲不解地拍拍臉。
於載陽把布往口袋一塞,再抽出一根螺絲起子,慢慢走過來。
這種專門的醫療器材,不好自己亂拆亂修吧?陸絲連忙跳出來,死命擋在機器前面。
「你要拆嗎?真的要拆嗎?不好吧!這種機器很貴的,拆壞了將來沒有保固就糟糕了!」
「我看看而已。」於載陽把她整個人舉起,平平往旁邊一擺,然後拿著螺絲起子東一下西一下,不久就把一堆面板給卸下來了。
陸絲急得團團亂轉。「噯,那個東西看起來很複雜……這種精密儀器我們還是不要自己亂動得好……那個東西是應該拔下來的嗎?不是吧!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通常十分鐘於載陽就可以搞定了,但是她的反應實在太有趣,他只好盡可能地拖拉。
其實她大可不必管東西修不修得好,修不好頂多就不要用了,這也不是她的責任,但是她那副老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噯!其實這個區域可以不必碰的,不過把螺絲轉一轉好了。
「喝……啊……這……」淒慘的音效在旁邊配樂。
她雖然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他們騙了下來,但面對自己的職責時,卻異常地專注,真令人感動得要命。於載陽歎口氣,實在拖不下去了,只好很不甘願地把最後一顆螺絲鎖回去,起身往開關一按。
「動了!」陸絲捂著雙頰,感動得差點流淚。「你是英雄!」
她撲過去用力抱他一下。
一個熱呼呼的熊抱客氣地摟回來。
本來他是打算再看她紅一紅臉頰的,她臉紅的樣子好可愛。可是從機器恢復運轉的那一刻開始,她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病人身上,再度切換進專業模式。
心不在焉地拍拍他,「這樣就沒問題了,多謝你,你可以走了。」她指了指診療椅對榮叔示意。「榮叔,我再幫你把另一邊的耳朵也清一清。」
「……」竟然用完就把他隨手一丟?於載陽啼笑皆非。難道他的男性魅力真的退步了?
「咦?你還在啊?」陸絲見他還沒走,對他揮揮手。
「……是,我這就走。」於載陽苦笑。
這女人,說她神經纖細嘛,有時真的滿敏感的;說她神經粗嘛,像這種時候就會讓人哭笑不得。
起碼剛才讓她差不多意亂情迷了五分鐘,也寥以堪慰了。他歎了口氣,自我安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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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
一具電話。
一具線路暢通的電話。
一具可以打國際長途線路又暢通的電……不行,再這樣下去會變成古龍小說。
其實算算時間,她應該打個電話回美國了。可是她還沒有想清楚接下來要怎麼做,何時要回去,在山裡住了幾天下來,她越來越覺得,在這裡度個短暫的假期好像也沒有她一開始想像得那麼糟糕。
好吧,改天再打。
她掛上午休的牌子,離開診所,走到對街去覓食。
「陸醫生,出來吃午飯?來來來,我給你下一碗麵。」王家麵館的老闆熱情地招呼她。
「陸小姐,來吃飯啊!」村長也坐在店裡,熱情地向她打招呼。
「村長,我有事正好要找你。」她點好了面,坐到村長的那一桌去。「我們村子裡有沒有無線上網,或可以上網的地方?診所的電腦沒有寬頻,如果我要查醫學資料只能靠撥接,實在很不方便,也會佔用到電話線路。」
「這個我不曉得,你要去問小於,跟電器有關的東西都是他在管的。」
可是,修車跟電腦網路有很大的差別吧?
「好吧,我待會兒問問他。」她無奈道。
「這兩天清泉村有案子找他做,小於好像都弄到很晚才回來。你如果很急的話,可以過去找他,走後山的小路十分鐘就到了。」王老闆幫她送面上來的時候說。
「好,謝謝。」
難得今天稍微清閒一點,吃完午飯,她帶了一瓶礦泉水,信步往後山的小徑踅去。
算算在橘莊已經半個月了,時間過得真快。
現在她在村裡任何店裡吃東西或買東西部不用錢,即使她硬要付帳,老闆也不肯收。更別提一天到晚送進診所裡的雞鴨魚肉青菜水果,送到她都得請旁邊村公所的人來幫忙分回去。
這之中,重要的不是東西的價值,而是村民那毫不掩飾的熱情。
對她來說,行醫救人只是她職責的一部分,但對村民來說,她這位半路殺出來的醫生卻猶如一陣及時雨,救他們於資源貧乏之中。
她從來不擅長和陌生人有超過公事以外的牽扯,可是,和這群村民講話聊天,卻變成那樣自然而然的事。她不必對他們有任何防備,因為他們也不會想要害她。
在他們眼中,她只要當自己就夠好了,不必佯裝堅強,或特別灑脫。
她突然明白,那個素未謀面的「梁醫生」為什麼肯留在山上,而於載陽又為什麼願意住在橘莊。憑他們的能力,到了任何地方都可以得到更好的發展,但是那些地方不會有這群可愛的村民在。
其實就算這樣留下來,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唉,不可以這麼想!洛杉磯還有那麼多事情等我回去,怎麼可以自己消磨掉志氣?」
「所以你打過電話回去了?」
「還沒,不過我正在想……喝!」她嚇得跳起來。這個聲音是哪裡冒出來的?
不知從何時鑽了個人出來,一路默默跟在她後頭已經不知道多久了,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他也太奇怪了吧?哪有人走在枯枝樹葉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他可不是體型嬌小的小松鼠,而是一隻大熊耶!
「你要去哪裡?」於載陽踱到她身邊跟她一起走。
「去找你。」她瞪了瞪眼。「診所裡沒有網路很不方便,如果無法接寬頻的話,你可不可以請他們幫我多加一條電話線,讓我撥接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