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閉上眼,再醒來時,他會回到原來豪華卻沒有她的大廈裡,發現這只是夢一場。
明天,他就可以再見到她了。
他告訴自己,她就在牆的那一邊,安穩的睡著。
雖然如此,他卻還是忍不住伸手摸著那面牆,彷彿這樣做,可以更靠近她一些,可以感覺得到她的存在。
只有一牆之隔而已。
他一再一再的告訴自己,卻依然壓不下那恐慌。
窗外的星子,緩緩的,漫遊過天際。
他一夜未眠,坐在床邊,看著那面牆,從最深的黑夜,等到天明……
第八章
星期天的早晨。
大清早起床,方秋水站在後陽台,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把累積了一星期的髒衣服,照分類丟到洗衣機裡。
冬天的陽光,溫暖和煦,教人懶洋洋的。
這租屋處,位於市區,卻十分安靜。
非但前有庭、後有院,庭院裡的綠意更是滿園,雖然一樓是咖啡店,但出入的人卻不多,而且老闆夫婦人好得沒話說,房租還因為她是澪介紹來的,硬生生比外面便宜許多。
當她聽到那教人傻眼的便宜租金時,還以為他們少報了一個零呢。
但年輕可愛的老闆娘白綺麗卻說,將房子出租只是希望屋子裡能熱鬧點,並不在意那些租金。
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有辦法住在這裡。
不然,憑她這麼丁點薪水,可租不起環境這麼好的屋子。
昨天晚上,澪和她聊到一點多才回去。
她本來要留她下來睡的,澪卻說家裡有事,就走了。
那個女孩是她幾個月前在路上認識的,當時她正在找房子,所以盯著房屋仲介公司外的招租廣告瞧。
澪瞧見了,便直接上前來問她。
她原以為她是在仲介公司裡打工的學生,後來才曉得,她只是剛好經過而已,因為她恰巧有朋友有房子在出租,見她在找房子,才會上前攀談。
很奇怪的是,她第一眼看見澪,就覺得她莫名熟悉。
她從一開始就和澪很投緣,那女孩就像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會和她一起逛街、聊天,談些女生在一起會談的心事,有時候,樓下那年輕的老闆娘綺麗,也會和她們一起出去玩。
她搬到這裡之後,只要是假日,她一有空,她們倆就常會跑來找她聊天,有時候在她這裡一賴就是一整天。
自從離開學校後,她就很少和同齡的女生在一起,所以她其實還滿高興能認識這兩個好朋友的。
樓下綺麗養的黑貓,輕巧的爬過了圍牆,跳入了後院的草叢中。
它瞄了她一眼,跟著一溜煙就跑進一樓的屋子裡,她已經有好幾次看到那隻貓跑出去夜遊了,不知道它在忙些什麼。
天邊,一朵浮雲飄過。
看著天邊那朵白雲,她按下洗衣機的啟動按鍵,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她回到房間裡,將手邊剛洗好的內衣褲,拿到後陽台,一一晾曬在衣架上,一邊散漫的想著。
今天放假,難得她們兩個都沒和她約,等會兒忙完,她再回床上睡個回籠覺好了。
正當她抓著最後一條內褲,抖了兩下時,突然有人拉開了隔壁通往後陽台的門,走到了兩邊共用的陽台走廊上。
她嚇了一跳。
她一直以為隔壁那間還是空屋,沒想到那裡有人。
更讓她驚訝的是,她認得那個走出來的男人,她昨天才在捷運上見過他,還不小心在他肩頭上睡著,流了他一肩膀口水。
要想忘記這樣一個男人,實在很難。
特別是,後來為了救她,他還摔壞了他的筆電。
她嘴巴開開,呆愣的看著那在冬天陽光下,顯得更加強壯的男人,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他穿著一件長袖黑色的毛衣,袖子捲到了手肘上,露出粗壯結實的手臂。
男人巨大的手掌裡,握著一杯咖啡。
看到她,他似乎一點也不訝異,至少他外表看起來鎮定極了,就像昨天一樣。
直到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看著她,出聲開口和她問好,她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在作夢。
「你好。」他說。
聽到他那沙啞帶著磁性的嗓音,秋水眨了眨眼,猛地回過神來,閉上微張的嘴。
「呃……你好。」
她臉紅心跳的瞧著他,有些結巴的說:「原來……原來你住隔壁?怎麼這麼巧?對不起,我昨天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為隔壁還是空的,沒有租出去。」
「我最近才搬來。」
「喔。」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紅著臉應了一聲。
洗衣機自動注水的功能停了,開始旋轉清洗起衣服。
她被那聲音嚇了一跳,然後才發現手上還拎著一條自己的粉紅小內褲。
最讓人尷尬的是,她因為太忙,積了好幾天的貼身衣物,剛剛才手洗乾淨,此時此刻,這個後陽台的曬衣竿上,掛滿了她的內在美。
二樓兩間房的入口是在後面,寬敞的陽台,其實是二樓的走廊。
這屋子當初是建來自住的,後來才分成兩間房。
但她搬來幾個月,一直不見隔壁有人,所以不自覺把這邊當成曬衣場。
這真的是太讓人尷尬了。
她不相信他沒看到那些內在美。
它們實在太過顯眼,就像在陽光下,隨風飄揚的旗幟一般。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真想把它們全都一次收下來。
但這麼做,真的太明顯,而且很不禮貌,好像把他當成變態狂。
所以,她壓下想尖叫狂收內衣的衝動,極力鎮定的把手中最後一條的棉質粉紅小內褲也掛了上去,然後看著那個一直也表現得很冷靜的男人,閒聊似的咳了兩聲道:「我在曬衣服。」
「嗯,我知道。」他眼也沒眨一下,甚至沒往她身後那排內衣褲看一眼,他只盯著她看。
但那樣一來,她的小臉卻不由自主變得更紅。
她很清楚,他一直盯著她,並不是因為她長得有多美,只是因為當著她的面,盯著那排內衣褲很沒禮貌。
「我不知道隔壁有人。」她忍不住再說。如果她知道隔壁有人,她才不會把內衣褲都掛出來,還是好幾天的。
「你剛剛說過了。」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
「我平常天天都有洗衣服的。」她渾身燥熱,尷尬得要命,卻還是不禁畫蛇添足的又開了口,慌亂的解釋著,「別種的衣服。」
「嗯。」他終於把視線從她臉上收回去,盯著他手裡那杯還在冒著煙的咖啡。
「不只內衣褲。」她多此一舉的補充。
「嗯。」他應著。
天啊,方秋水!你到底在說什麼鬼?!
從小到大,她未曾如此覺得這般羞於見人過。
他還是盯著他手中的咖啡。
這男人,恐怕比她還要尷尬。
「總之——」秋水暗自呻吟一聲,怕自己再說下去,會說出更讓自己丟臉的話,她只能滿臉通紅的抱著洗臉盆,吐出最後這兩個字。
「早安。」
「早安。」
他開口回答,一雙眼卻還是盯著手中的咖啡看,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依然非常鎮定,但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卻顯示著,他已經快笑出來了。
她尷尬不已,再顧不得禮貌,只能面紅耳赤的轉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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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錯出來的時間了。
靠在圍牆上,面對著外頭那些迎著風與陽光的綠蔭,他喝了一口剛剛去樓下要來的咖啡,卻仍忍不住想笑。
她的內衣褲在陽光下,迎風搖曳著。
也許他應該要先進門去,讓她別那麼尷尬,但剛看到的那瞬間,他的腦袋真的一片空白。
要出來前,他只注意到她的人,只記得在心裡反覆的告訴自己要冷靜一點,別嚇壞她;他以為她只是把衣服丟到洗衣機裡而已,沒料到她又回屋裡拿了洗好的貼身衣物出來曬。
她驚嚇不已又極力維持鎮定的反應,可愛得讓他捨不得離開。
他端著那杯咖啡,看著隔壁陽台那一整排隨風飄揚的可愛內衣褲,嘴角不禁微揚。
他真的應該要先進門去才對。
但那恐怕會讓她更尷尬,所以他只能盯著自己手中的咖啡,直到她先逃回房裡。
至少,她現在一定會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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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克剛。
他的名字叫耿克剛,那個男人昨天有說過,她記得。
而且她忘了問他,他可憐的筆電狀況如何了。
從陽台衝回屋子裡後,方秋水羞恥不已的倒在床上,抓著枕頭蓋住自己的臉,偷偷尖叫了一陣,才有辦法讓腦袋運轉。
最讓她無力的是,她直到起身,到浴室放回臉盆時,才發現因為沒有想到隔壁有人,她今天也沒打算要出門,為了貪圖舒服和方便,她頭上只拿簡單的鯊魚夾,隨便夾起長髮,身上還穿著印有卡通小豬的長袖睡衣。
她呻吟一聲,對著鏡中的自己翻了個白眼,轉身回到房間。
算了,反正她在他面前出糗也不是第一次了。
話說回來,她遇見這個男的還沒超過——她看了眼牆上的鍾——還沒超過十二小時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