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啃苦瓜子,一邊翻著放在膝頭上的新書,心不在焉的想著。
這男人,快要把她寵壞了。
受傷後到現在,快一個月了。
因為她的手燙傷得有些嚴重,阿姨讓她放了一整個月的年假,薪水照領。
這兩天,她已經拆了繃帶,不再需要天天去醫院換藥了,只是手背上新生的皮膚,還是有點脆弱,他替她買了一雙手套,讓她可以戴著,不用擔心日曬及不小心碰撞的傷害。
這些日子,他幫她打掃、倒垃圾,還替她煮飯、買書、暖床。
除了最後一項讓她多少消耗一些體力之外,其他工作他全數包辦。
一直坐在這裡看電視、小說,吃年菜、零食的結果,是她日漸豐腴了起來,害她最近幾天,完全不敢去量體重。
但他不讓她做太多事,了不起准她可以陪他一起出門去購物,可以在他煮飯時,在他旁邊叨念,可以在他曬衣服時,替他遞衣架。
剩下的,她就只需要負責吃、睡,和……愛他。
那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他長得真的不是很帥,但卻很對她的味。
她喜歡他的大鼻子,他有些粗濃的眉毛,高挺的鼻,堅毅的嘴,還有結實的肌肉,連他運動過後的汗臭味,她都喜歡。
這種,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吧?或者該說出帥哥?
她咬著唇,瞅著他,無聲偷笑。
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體貼、細心,雖然有時很古板,不善於言詞,也不幽默,但他對她呵護備至。
要愛他,很容易,很簡單。
她不懂他為什麼偶爾會表現出些許不安,好像她隨時會離開他。
也許他曾有過不愉快的戀情吧?
他曾經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念頭,讓人莫名不快。
不過沒關係,他現在是她的,她一個人的。
不自禁的,再次揚起嘴角。
她喜歡就這樣和他在一起,他工作、她看書,泡壺綺麗送的花茶,靜靜的在這裡待一整天,就算沒有交談,心也很暖。
幸福,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吧?
這念頭,悄悄從心頭滑過。
她突然領悟,她願意和他就這樣待上一輩子。
他就像她從不知道,曾經有過的另一半。
他和她的身體很契合,每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都讓她覺得自己變得完整而圓滿,好像她就是應該要待在他懷裡。
這個男人瞭解她,就算兩人意見相左時,他也知道她何時會堅守,知道她何時會讓步,也懂得偶爾要適時的退讓。
「克剛。」
「嗯?」
「我們結婚好嗎?」
他一愣,猛地抬起頭來,眼裡有著壓抑的強烈情感。
「你……說什麼?」
「結婚啊。」她紅著臉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現在,還有以後。」
他說不出話來,無法動彈,
這一定是個夢,一個奢侈的夢,他萬分害怕會在下一瞬間,清醒過來。
她願意愛他,已經是個奇跡,她願意和他結婚,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剎那間,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她。
他的無言,讓她有些不安的再開口,遲疑的、忐忑的吐出一句問話。
「你覺得……不好嗎?」
「好。」他起身,他的筆電,在他起身時,從他的膝上掉到地板,他卻毫不理會,只是來到了她身前,將她擁在懷中,吻著她,啞聲道:「好,我們結婚。」
她綻出開心的笑,撫著他的臉龐,真心的道:「耿克剛,我愛你。」
「我愛你。」他擁抱著心愛的女人,為此深深感動。
那,是一個幸福的午後。
陽光,暖暖。
後院中,含苞的杜鵑,悄悄的開了一朵。
淡麗而嬌嫩,迎著風,輕輕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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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幸福,越害怕。
越害怕,越擔憂。
失而復得,是一種喜極而泣的快樂。
得而再失,是他心中最深沉、最不敢說出口的恐懼。
連想,都不敢想。
那天晚上,他作了一個惡夢。
夢裡有那遙遠的國度,他和她,幸福的生活。
但他為了自尊、榮譽,毀了一切,失去了她。
他書她,成了殺人的兇手。
「不……不要……」
暗夜中,秋水被他狂亂的囈語,驚醒了過來。
「阿絲藍……求求你……」
他全身緊繃,滿身大汗的在睡夢中掙扎。
「克剛?」她嚇壞了,輕拍著他的臉,想要叫醒他。
他卻痛苦的喊著:「回來!回我身邊來——」
「克剛!你醒一醒!」她慌急不已,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搖晃著他。
「不……不要……不要這麼做……不要這樣對我……」他哭著哀求。
淚水,流下了他的臉龐。
「耿克剛!」她喊著他的全名,他依然沒有醒。
那一聲,淒厲不已,教人斷腸。
「阿絲藍——」
他哀痛的哭喊著同一個名字。
不得已之下,她用力的甩了他一巴掌。
他醒了,痛醒的。
淚,仍在他眼裡,在他臉上。
他看著她,喘著氣,眼中還有著殘餘傷痛和驚懼。
「你在作夢。」她臉色蒼白的說。
「抱歉……」淚水滑了下來,他握住她的小手,閉上眼,喘息著說:「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
她抬起戴著手套的左手,拭去他臉上的汗,輕聲道:「沒關係,我去倒杯水給你。」
她欲下床,他卻將她拉回懷裡。
「不,不用了。」他急切的,嗄啞的說:「不用了,你陪我一下就好。」
「但是……」在他懷中,她可以清楚感覺得到,他胸中劇烈躍動的心跳,她撫著他濕透的胸膛,擔憂的道:「你流了好多汗。」
「我沒事。」他開口,說服自己,也說服她,「只是夢,一場夢而已。」
他的心,在她掌心下跳動。
「至少讓我去拿條毛巾。」
不自覺的,他收緊了他的擁抱,心驚而膽戰。
「克剛?」
她的聲音透著擔憂,他知道自己必須放手,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手。
秋水下了床,到浴室裡拿來毛巾,替他擦去滿身滿臉的汗。
他臉上猶有淚痕,眼裡依然有著難掩的痛。
但他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她將臉擱在他肩上,在黑夜中任他輕擁,卻難以撫平心中隱約的不安。
他激動的心跳,漸漸、漸漸的平息下來。
「克剛?」
「嗯?」
她有些忐忑,困惑的問。
「誰……是……阿絲藍?」
他僵住了。
所以,真的曾經有一個女人。
那瞬間,她知道這是一個事實。
她不應該問,但剛剛那一切太過嚇人。
她必須知道,是誰在他心底,竟然佔據了如此深、那麼大的位置,讓他連在夢中,都要這般苦苦哀求。
「你……愛她?」
他倏然睜開眼,啞聲道:「我愛你。」
「但你更愛她。」
他瞳眸一縮,沒有辦法說下,只能緊握著她的手,重複道:「我愛你。」
心,好痛。
為他,也為自己。
秋水看著他,只覺得想哭。
那是多深的情,多痛的愛?
她不知道。
但她曉得,他深愛著那個女人,他想要她回來。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在睡夢中,發自肺腑的聲聲哀求與哭喊。
在她和他求婚之前,他從來沒有作過這個惡夢,直到今天,直到他答應和她結婚,他心底的壓抑才爆發開來。
她想,她在問那個問題之前,就已經知道。
他真正想要的是那個……
阿絲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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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她是誰?」
他無法回答,只能嗄聲反問:「你要為了我的過去,責怪我?」
「你愛她,我只是想知道。」秋水咬著唇,沙啞的說:「我不想等到結了婚,她出現了,你才告訴我,她才是你的真愛。」
「我現在愛的是你,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他就是不肯告訴她,關於那個女人的事。
「我不想要一張床上,躺著三個靈魂。」秋水憂傷的看著他。
他沉默不語。
她握著他的手,開口請求,「告訴我,關於她的事。」
他痛苦的說:「我……不能……」
另一個可能性,驀然閃過腦海。
「她死了嗎?」
他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那個女人死了。
他傷痛的表情,不自覺的反應,和直接回答差不多了。
秋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她是知道他隱瞞了些什麼,是有想過他曾有過去,曾經愛過另一個女人,但她不知道是這樣的。
「克剛?」
他閉上了眼,下顎緊繃。
她撫著他的心口,輕聲要求,「我不是要你忘了她,只是想要更瞭解你。」
「我們不能……」他幾近懇求的睜開眼,看著她問:「就這樣在一起嗎?」
心,緊縮著,隱隱作痛。
淚光在她眼中閃爍,秋水哽咽開口,「如果我們不能坦承以對,如果你不放下過去,我們怎麼可能會有未來?」
他再度陷入沉默。
她正在挖掘他的傷口,他心中那恐怕已經潰爛腐蝕了他靈魂的可怕傷口。
為了某種原因,他不肯讓它癒合,甚至不願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