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慶幸的是,為了保護機密文件,公司的防火牆原本就已做了設定,除了擁有權限的主管之外,其他人無法將檔案上傳外部網路,也無法複製出電腦。
那個檔案被列為宙威的高度機密,完全在控管之下,只有董事長、人評會主席和他這個當事人,才得以保有檔案。
儘管如此,比資訊部動作更快的大有人在,看過的人已不在少數,再經過口耳相傳,等於是公開的秘密。
「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他看向她,平緩說道,眼底深處,有簇怒火,在激狂跳動。
「沒錯,我計劃很久了。」姜霽月漠視心裡的痛楚,仰起下頷,毫不退縮地迎視著他。
她冷硬的語氣,更是讓那雙黑眸裡的火焰,不斷地向外燎燒。
他不曉得青天是怎麼形容他們的關係,才會造成她這樣的推論。他氣她擅自將他定罪,但他也明白,這就是她的個性,莽撞、為了別人奮不顧身,他懂,他可以原諒。
讓他最氣的是,她居然將自己當成了籌碼!
人評會上,他們把那些照片大剌剌地用投影機打在布幕上,一張一張問著她,是不是全在被脅迫的狀況下所發生。
每問一句,她就神色木然地點一下頭,共點了六次。
她覺得很難堪,他知道,雖然她只是面無表情、靜靜地坐在那裡,但他就是知道!他必須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壓下把投影機砸爛的衝動。
思及下午在人評會的情景,滿腔的怒意和心疼,幾乎快將他的心撕裂。雖然被他用身子擋去大半的她,沒露出私密的部分,但她的肩、她的肌膚、她嬌媚的表情,就這樣毫無掩飾地曝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他不在乎自己,但只要想到她會怎麼被人討論,會有多少詆毀的詞語出現,那龐大的流言壓力讓他不寒而慄。
人評會主席很不客氣地要求她,在結果出來前,她最好能先留職停薪,以免影響辦公室氣氛。她卻堅持,直到定案前,她不會擅離職守。
「別去公司。」他只想把她關在他的家中,不讓她面對外面的風雨。
不懂他的苦心,她卻只想呼風喚雨!
「都到這一步了,你以為我會放棄嗎?」她譏誚笑道。「我要盯著他們,絕不讓他們不了了之。」
「沒用的,光憑那封MAIL,不可能會這樣將我定罪。」他依然想說服她。她再試圖去做什麼,都只會傷害到自己。
「至少,只要我在,他們就忘不了這件事。為了你,害宙威扯上醜聞?不值得。」芒刺在背,他會成為只想被甩開的燙手山芋。
她知道她將面對什麼樣的狀況嗎?別人的閒言閒語,別人的異樣眼光,單純的她怎麼承受得住?!要毀掉他這樣就夠了,她沒必要把自己整個賠進去!
「你察覺不到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這些時間,她可以問,就算是試探性的也好,但她完全沒有。
姜霽月身子一僵,唇抿得死緊,她打開包包,拿出那個絲絨盒,手,無法抑止地顫抖。
「我本來以為只拍得到那些照片而已。」她在笑,心卻在淌血。「這是意外的收穫,我不屑!還你!」她把盒子朝他身上扔去。
盒子撞到他的胸膛,滾到地上。關澤看著那個盒子,那是他的心,被狠狠棄擲在地。
良久,他才開口說道:「那個人不是我。」
語裡的真誠,不容錯認,但她的理智,已經被疼痛和強硬撐起的恨意給蒙蔽了。
「下次開人評會時,你也可以這麼說!」
關澤彎身拾起盒子,手用力握緊,轉身開門走出。
「是我證明得不夠,還是你太自欺欺人?」
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他的聲音傳了進來,和關門聲一起重重擊上她的心。
四周氧氣像被抽離,她渾身一震,膝蓋打顫,再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她只能靠著樓梯扶手,軟軟坐在階梯上。
她環著雙臂,喃喃自語:「醒來,姜白日,醒來……」
她可以不用再假裝了,計劃已經結束,不用再假裝愛上他,只管恨他就好了……
她卻發現,她喚不醒自己,盈滿心口的,是無法磨滅的愛,唯有的恨,全是在譴責她殘忍心狠的自責。
自欺欺人。他臨去前的話,不停在腦海裡迴盪。
她將臉埋進膝蓋,只想隱藏起來,不要去面對他,也不要面對自己。
第九章
看到姜霽月依然維持正常的出勤狀況,董事長氣極了。
不希望他們同辦公室引起更大的騷動,又不敢直接把她調職或換位置,怕這樣反而會落人把柄,和人評會討論之後,他們一致決定,讓關澤搬到其他樓層。
關澤沒拒絕,因為他若不離開,位置在他辦公室前方的她,絕對會承受所有的異樣視線,他的搬離,至少會把一些好事者引開。
這兩天,他沒有再去找她,他在給她時間冷靜,也藉此冷靜自己。
他開始聯絡過去的大學同窗,透過層層關係,試著找出姜青天現在的聯絡方法,以及在他大四那年,有什麼是他沒發現的。
雖然人評會表面說會公正公平地審理此事,但其實私下的態度是完全偏向他這邊,只要一有新的進展,就會對他透露,甚至還傳授反擊的方式。
相較之下,當事人的他,反而顯得異常平靜,對於她的說法,也沒去辯解什麼。儘管他是如此的不配合,人評會還是抓到她的漏洞,那些照片的來源太奇怪,讓人不得不懷疑。
若說他們是賓館針孔偷拍的犧牲者,被人認出他就是宙威協理,所以發送黑函檢舉,這並說不過去。因為會寄黑函的好事者,定會把事情鬧大,不可能只費心寄進宙威的內部郵件系統,而不在網路公開流傳。
因為這層考量,人評會決定暫不報警處理,避免造成當事人不必要的傷害。奇怪的是,姜霽月也沒抗議,她只要求審慎評核他的品格和適任與否,而非將他繩之以法。這麼不堅定的立場,反而讓人評會更加確認她在自導自演。
既然性侵之說不成立,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麼必要去做出處分?但若這麼判定無事,又怕姜霽月會再做出第二波攻擊,所以他們只能先用拖延戰術,研議對策。
即使人評會的成員都達成噤口的協議,這件事,仍在宙滅渲染開來。
大部分的人並不曉得實際的詳細情形,但從那封來路不明的黑函,和人評會密集召開的情況,他們大概推測得出發生了什麼事。
人言的推測,貼近真實,卻比真實更駭人。
他們都說,小小的行政專員與人同夥,下藥設局迷倒協理,拍下性愛照片予以勒索,勒索不成,起了內哄,共犯一氣之下直接發送黑函,才把事情整個鬧大。
「欸,哪一個啊?」這兩天藉故跑來這個樓層洽公的人多得不計其數。
打擊最凶的,反而是當初和她交好的總管理處同事。「就那一個,往前數過去第三排、坐在走道旁邊那個?看不看得到?要不要我叫她站起來給你看?霽——」
名字還沒喊完,就被人拉下來。「別這樣啦!就是她哦?沒有很漂亮啊……」
對於那些騷動,姜霽月置若罔聞,她只專心地盯著螢幕,做著自己的事。
反倒是旁邊的楊明誠,看了很不好受。
那些女孩子都覺得過去被霽月騙了,所以對她的唾棄也就比其他人都深,而且協理在員工旅遊為她們伸張正義的形象,緊緊抓住她們的信任,全都一面倒,同聲討伐。她們卻都忘了,當初第一個奮不顧己挺身而出的人,是霽月。
他相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但不管他怎麼問,霽月什麼也不肯說。聽到旁邊傳來聲響,轉頭看到她在收拾東西,他才發現下班時間到了。楊明誠趕緊關電腦,見她離開,心裡更急,隨便抓了車鑰匙和手機追出辦公室。
衝到電梯前,沒發現她的人影,四下張望,看到安全梯的門正好關上。他連忙推門出去,果然看見她正朝下走去。
「霽月、霽月!我載你吧!」楊明誠朝下一喊,快步下樓。
「不用。」她頭也不回,走得很快。
「我今天剛好要去南港,順路。」楊明誠繼續追。不是想探什麼口風,而是不想再看到她站在路旁等公車的樣子,很多人都藉這個機會毫不掩飾地對她指指點點,讓他替她覺得很難過。
「不用。」依然是這兩個字,喀嚏喀嚏的腳步聲快到分不清節奏。
楊明誠追得氣喘吁吁,眼見一樓都快到了,幾乎想放棄。
突然,腳步聲停止。
他一喜,以為她改變主意,加快腳步狂追,沒想到繞過兩段彎,赫然發現她緊抓著扶手蹲坐在地。
「你怎麼了?」他趕緊上前,看到她臉色白得像紙,嚇都嚇死了。
姜霽月搖搖頭,暈眩得說不出話來。
她可能是下樓下得太急了……她做了幾個深呼吸,覺得好一些,攀住扶手站起,就要離開,但才下了一個階梯,暈眩又整個襲來,她眼前一黑,毫無抵抗能力地朝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