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最好。」她越是氣鼓鼓,他就越覺得好笑。
她的這些小戲碼,設下的這些小圈套,聰明如他,又豈會猜不出?
方纔他若是不救她,任她掉落水中,便是冷血無情,她大可以裝著哭哭啼啼的樣子去向她母親大人告狀,以逃脫嫁來揚州這樁「苦役」;若是救了別人,那更不得了,她更有充足的理由來退婚。
他無可奈何地笑著,轉過身,「你既然沒事,我就回去繼續午睡了。」
「你——」玉瓏氣歸氣,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拂袖離開。
而另一邊,那七朵花可就慘了,沒有人及時地英雄救美,等到孔雀膽領著一干男僕咆過來救人,一朵朵都已在荷塘裡「綻放」了,而且一個個全在水中披頭散髮、狼狽不堪,且張牙舞爪地撲騰個沒完。
奸不容易救上來,她們全都頂著塘裡的枯莖水草,趴在岸邊不住地嘔水。
四個毒丫頭面面相覬。都是她們想出來的餿主意!
「沈小姐,我們不陪你玩了。」七朵花都只剩一口氣,喬蘭花第一個打起退堂鼓。
「是呀……」鄭翠花又嘔出一口水,「再玩命都沒了,給錢也沒有用。」
說著手腳並用,七朵花裡連滾帶爬就逃走了四朵。
第二回合,失敗!
「不行!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孔雀膽忙拉住跟著要跑的那朵梨花,「你們都逃光了,我們小姐日後就非嫁不可,那怎麼行?」
鶴頂紅、砒霜和斷腸草也忙攔下剩下的兩朵,桂花和梅花。
孔雀膽得到小姐的首肯,一咬牙,比出了五根手指,「你們若留下來再幫一回忙,每人可以再多得五百兩!再說,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勾引楚少爺的,一回生、二回熟嘛!」她擠出笑臉,親熱地撥掉梨花頭上的枯莖水草,「若有人真能迷倒他,只需一晚上,我便可以再加兩千兩!」
瞎,有錢果然能招來鬼推磨,三朵花在重金利誘之下答應再試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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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間,明月清輝。
「問到了嗎?他現在在做什麼?」孔雀膽等在桂苑的半月形門洞旁邊。
斷腸草氣喘吁吁地點頭,「我找到那個阿樹問了,他說楚少爺正在書房裡看帳本呢。」
兩個毒丫頭邊說邊一起趕回房內。
「怎麼樣?」玉瓏親自詢問。
孔雀膽點點頭,喜形於色,「小姐,楚少爺這會兒正在他的書房裡,她們三個準備好了嗎?」
「那當然!」砒霜得意揚揚地插話進來,「我親手裝扮的,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只見剩下的三朵花此時都換上了一套輕紗薄裙,粉綠得宛如春水,鵝黃得不啻新牙,月白得更比花嬌,她們秀髮如凝墨,只輕輕挽起,羞答答的每一個都像詩中所描繪的那般「侍兒扶起嬌無力」。
斷腸草見了不禁天真地拍手,「這樣的三個美人兒,誰見了都會心動的!」
孔雀膽卻有些沮喪,因為看今天的光景,楚少爺根本像個柳下惠似的。
唉,這回她們還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其實她們這一次是想挖一個更大的陷阱,讓三朵花輪流去書房色誘楚昀阡,而玉瓏和四個毒丫頭則偷偷在一旁監視,只要二少爺定力不足,對任一朵花表現出動心,譬如色咪咪地盯著看啦,或者拉住柔荑啦,又更甚者抱住嬌軀啦……四個毒丫頭就會闖進去捉姦,給他安上個「下流無恥」的罪名。
可想而知,這樣一來,玉瓏的婚約自然就能退成了。
首先由梨花上場——
崔梨花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曳地長裙,蓮步輕移,兩段雪藕似的皓腕裸露在外,手中還端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托盤,托盤上有一碗蟹粉粥。
玉瓏和四個毒丫頭一起躲在書房外的暗處,五雙眼睛眨也下眨,一起盯住屋內的那個身影。
梨花叩門而入,楚昀阡微微皺起眉頭。又是那小丫頭派來的戲碼!
他索性放下帳本站起身,不冷不熱地打量了對方一眼,「姑娘是什麼人?和玉瓏是什麼關係?」
七朵花都是揚州本地人,都曾聽聞過廣濟商號的大名,也對商號的少東家、楚家的二少爺想入非非過,所以四個毒丫頭跑去大街上攔劫美色時,她們才都會痛快地答應下來。
這下崔梨花還沒回話,臉已先紅了,眨著眼羞答答地回答,「梨花是沈小姐在揚州的朋友。」
「我倒下知她在揚州一下子便多出了七個朋友。」楚昀阡忍不住搖頭訕笑。
她把蟹粉粥端近他,「沈、沈小姐伯楚少爺看帳本累了,讓梨花端碗粥來……來解解乏。」
粥再香,也比不過美人身上的脂粉香。
可惜神女有意、襄王無情,人家楚少爺半點都沒有享用美人恩的意思,只輕輕一擺手,「我夜裡從不喝粥。」說著又走去打開門,對隔壁冷冷地召喚,「阿丁、阿樹,過來替我送客。」
結果梨花連人帶粥被「送」了出來,一襲月華委身階下的雜草叢。
氣死我啦!玉瓏在暗中握緊了粉拳。
再接再厲,接著是桂花——
桂花的人正如它的香氣,遠比梨花濃烈得多,結果戰敗的時辰也短得多,「吱嘎」一聲,便由阿丁和阿樹各架著一條手臂拖扔了出來。「接住!」阿丁順帶把她脫下的外衫也扔下台階。
最後一朵梅花更失敗,連色誘的機會都沒有撈到,阿丁和阿樹就活像門神一般守在書房的門口,直接把梅花攔下送回。
不出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精心裝扮的三朵花便宣告陣亡!
在屋外窺視的五個小丫頭眼看沒指望了,只得先偷偷地溜回桂苑裡。
鶴頂紅想起了她說過的第二條罪名,煩惱地道:「小姐,楚少爺對那三朵花沒有半點反應……難不成真是個柳下惠?哦!他說不定是個——」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驚得豎起一根手指,慌張又為難,「說下定楚少爺既不喜歡別的女人,連小姐也不喜歡,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
「瞎說!楚少爺怎麼會喜歡男人?」砒霜噘起嘴兒。
鶴頂紅也知道自己這樣猜測太不妥當,怯生生地解釋,「說不定嘛,要不然他怎麼會——」
砒霜打斷她的話,「他可是夫人選的,你這樣瞎猜下就是怪夫人看定眼了?」
她急忙搖頭,「我才沒有這個意思呢!」
砒霜卻得理不饒人,「再說小姐又沒有試過,怎麼能斷定楚少爺連小姐也不喜歡呢?」
「怎麼,你們倆爭什麼?」玉瓏嚇了一大跳,「我可不干吶!總不成……要我親自去試?」
「對呀!」誰知這回四個毒丫頭齊聲回答。
孔雀膽討好地去拉她的手,「小姐,眼下只有小姐親自去試一次了,如果楚少爺讓人把小姐也扔出門外,我們和小姐就連夜回蘇州,去二夫人面前告狀,然後就能名正言順地退婚啦!」
「沒有錯。」砒霜也補充,「楚少爺可是小姐的未婚夫婿,怎麼能把小姐也扔出門呢?」
她們嘰喳了半天,結果只認定楚少爺一定會把未婚妻也丟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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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沈小姐!」歹命被二少爺吩咐在書房外守夜的阿丁揉揉渴睡的眼睛,哈欠連天,「剛才有三個不要臉的女人來騷擾我們家少爺……小、小姐這麼晚來,有什麼事嗎?」
哼,明明是三朵花,什麼三個不要臉的女人?!玉瓏在心裡替陣亡的卒子打抱不平。
「沒事,我來看看他,不成嗎?」
「成成成!」他可不敢得罪這位嬌小姐,忙堆起笑臉,「少爺只吩咐我守在書房外,不讓閒雜人進去煩他,不過可沒吩咐不讓小姐進去,嘿嘿。」他賣主求榮地打開門,「小姐請進吧。」
輕軟的腳步聲剛從後面傳來,楚昀阡便頭也不回地問:「怎麼又放人進來?」
阿丁忙跑到窗下叫屈,」二少爺,是沈小姐,我可不敢攔下她,你、你還是自己看著辦吧!」
是玉瓏?!
楚昀阡這才回頭,果然見小丫頭就站在後面,俏臉上的神情古古怪怪,正瞅著自己。
「玉瓏,」他放下手中的湖筆,推開帳本轉過身。
「你……你怎麼深夜還不睡?」她扭扭捏捏地走近他身邊。
楚昀阡笑了,在心裡卻只能無奈地搖頭。她不會這麼好心特地跑來關心他,多半又想玩小把戲,不過夜深人靜,燭火搖曳,靜室之中只有兩人相對,他看著眼前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翦水瞳眸、白裡透紅的嬌嫩肌膚,不禁心頭一蕩,也罷,無論她想玩什麼,他都耐著性子陪她玩就是了。
他望著她柔聲道:「這幾日我特別忙,等再過幾日忙完了,我帶你去逛逛揚州,好嗎?」
「喔,好。」她答得言不由衷。
但那俊美溫柔的笑容倒讓她生出了一陣慌亂。